夏城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很少看到阳光，不是起大风，就是阴雨绵绵，雪倒是很少下。顾朝夕出差十天了，他留了车让清妍自己开车去公司，那些豪车动不动就得上千万，开过去恐怕整个公司的人都得来围观她。再说万一损坏了打死她也赔不起。早上起的有点晚，清妍原本想打车的，想着早去了公司也没什么事情，最终一个人走到了公共汽车站。人很多，有一对小情侣你侬我侬的在互喂早饭，正是放肆的年纪。“那边顺利吗？”

她坐着没事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一个人的时候挤到人群里，难免有些寂寞。周凌落说人在寂寞的时候还是不要一个人呆着才好，多沾些人气，公共汽车虽然挤，但是天气冷至少很热闹很暖和。“快了。”

原以为不会回复的，简单冒出来的两个字使得阴霾的天气也有了一丝温暖。“我很想你，我很挂念你，你吃饭了没有，那边天气怎么样，当心身体……”一连打了好几句话，她都觉得不合适，纠结了一会，那边居然打过来了。“夏城下雪了吗？”

“没，就是冷。”

“那飞机不会延误了，”短暂的沉默，恍若许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清妍有些舍不得挂电话。“你没话跟我说？”

男人有些不悦。“我很想你。”

清妍摸摸发烫的脸，“天天都想。”

“快了，我很快回来。”

顾朝夕仍是冷清的疏离的声音，为何她听来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呢。公交车似乎延误了，12路一直没来，等车的时候，清妍无趣的四下张望。不远处一个穿着破棉袄的中年男子骑着一辆三轮车慢慢的顶风驶了过来，车上载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可能是他女儿。大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手里抓着一个陈旧的布娃娃，看上去特别的开心。男人骑到公共汽车站便停了下来，然后回身将女儿抱下车。“爸爸，那个姐姐好漂亮，”小姑娘指指清妍，“比电视里的姐姐还好看。”

“乖，娃娃给我，一会妈妈来接你要听话啊。”

“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啊？”

车已经到了，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先跳下车，抱着小姑娘亲了又亲。“早去早回。”

男子听的出来不是当地的，关照了几句，而后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从三轮车上的一个塑料兜里掏出两块饼，“娃喜欢吃。”

“知道了，凉了，回去热热再吃。”

清妍就那样痴痴的看着他们分开，女人抱着孩子上车，男人无奈的悲凉的望着公交车渐行渐远，过了很久才缓缓上车，等着三轮走了。车来了一辆，开走一辆，站台上来了一拨人，走了一拨人。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被聚光灯倏地照亮。偌大的舞台，黑压压的下面全坐了观众，没有音乐，没有节拍，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她一无所有，站在一个尴尴尬尬的领地。夏城的繁华，名利的追逐，不断交替的各色的脸，只留她一片茫然的面对一个不断用金子和欲望堆砌的城市。还有那个将她牢牢困住的高高在上的男人。“你哭什么？”

唐允不顾大家的抗议把超跑停在路边，烦躁的擦去她的泪水，“你傻了吗，一个人站着跟电线杆似得，哭的跟死了亲爹一样……”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眼泪在脸上风干让沾了水的皮肤被呼啸的寒风刮得生疼，还没抬脚想走，突然冲上来一个人对着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清妍正自努力克制着想要收敛下情绪，对上一双愤怒和焦躁的眼。唐允看起来很不好，眼窝陷了下去，衣服也没换新的。跟平时的翩翩公子的模样相比，简直像个落魄的艺术家。清妍不理他，车来了，人们一哄而上，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打卡。唐允跟上去抢过她的卡照着指示牌刷了一下，推着她坐下。“你跟上来干什么？你车怎么办！”

“有人会收啊，急什么。”

唐允鼻子嗅嗅，“好香啊，我还没吃早饭。”

“你又去飙车了？”

“你就不能指望点我好，铁石心肠的女人。”

唐允扁扁嘴，尽管邋遢，可他还是很帅，乱糟糟的样子不仅无损他的魅力，反而给这个英俊青年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落拓气质。让人误以为是哪个国家丢了王子，流落民间。除了那双看到食物发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等她主动拿出来。“喏，”清妍看下四周，好家伙，全是指责的目光，好像她是后妈虐待自己儿子一样。唐允的头压得很低，顺着他的碎发，侧面看上去浓密纤长的睫毛堪比洋娃娃，那么卷，那么翘。随着他看到食物的节奏，一会高一会低，宛如两把小扇子。“喂，”“清妍，我跟你提过的出来烧烤，晚上有空吗？”

“我要加班，不好意思。晓芽，你……”“那就明天，周末肯定有空。”

江晓芽截断她的借口。“明天要做方案……”“那就后天，你总会有空的。清妍，就算我们是对手公司，我希望不会影响咱们的友谊。”

“好吧。几点？”

“九点，我开车来接你。”

“不用了，你留地址给我，我会自己过去的。”

清妍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住枫林苑，唐允竖起耳朵听，看来他是真的饿了，看他噎的难受她把保温杯递了过去。“咦，下雪了。”

车里有人惊叫起来，“好大，会下一晚上吗？天气预报没说下雪啊。”

“这天哪说的准。”

雪花一片一片飘落，清妍心沉到谷底，顾朝夕说了没雪就能很快回来，这样子怕是耽搁了。阴差阳错，她不能拥有自由，不能有自己所选择的爱情。这个男人霸道的介入她的生活，好的坏的，冷的热的，他的霸道，还有其他女人莫名其妙的敌意，彻底打乱了她的生活。很多次站在顾氏的大楼，她觉得自己像困在金丝牢笼里的可怜的小鸟，然而现在也习惯了，甚至会思念他。“我吃你一个饼，至于哭成这样吗？”

唐允故意抬高了嗓音，“不然这样好了，我赔你啊，把我的一辈子都给你。”

清妍本来一个人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不知不觉间已经捂着唇哭得泣不成声。他这么一闹腾，车里的人纷纷出来抱不平。“这么好的男朋友就别拿乔啦，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吗？”

“就是啊，小伙子多精神。”

“你看看人家，好好的年轻人，被你折腾的跟要饭的似得，这都几天没吃了啊……”事情转变的太快，她都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唐允得意的站起来，“谢谢大家的祝福，我和我女朋友会很幸福的。”

“你抽什么风！”

清妍哭笑不得，“唐允你一天不捉弄我就睡不着是不是。”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没事就哭，别跟我整林黛玉那副死样。”

唐允眼神闪了闪，车到站跟着她一块下去了。“哎，今天还上什么班啊。”

“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呢，圣诞夜啊，明天圣诞节。”

唐允拉住她，“难得一天不上班顾朝夕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带你去泡温泉。”

“已经圣诞节了吗？”

清妍吁口气，摇摇头，“唐允你回去休息，你这样子，昨晚上没睡吗？”

“我很好，宋清妍，你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我要上班了。再见。”

唐允失去了手里的温度，她背过身去慢慢走近顾氏，留下他脸上如同此刻的天气一片阴鸷。下班时雪已经积得很厚了，超市商场丝毫没有受影响，处处打着圣诞节的旗号，闹哄哄的。清妍买了两袋苹果，回到枫林苑就开始煲汤。若不是唐允提醒，她都忘了今夕是何夕了。仔鸡洗干净，苹果切开去核，用温水跑开百合，仔鸡先放，大火烧开后放入红枣，过了一个小时就有香气了。苹果粒鸡肉松，番茄苹果肉片，苹果肉桂酥卷，红浆苹果片，香甜苹果圈……满满一桌的菜，都和苹果有关，就她一个人坐那里，望着一桌的美食发愣。“我这是和谁过不去呢。”

窗外雪停了，竟然开始下雨，而且是瓢泼大雨，那阵势跟夏天的暴雨一样，说来就来。清妍更沮丧了，恐怕过了元旦顾朝夕也回不来啊。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的像炒黄豆，直到半夜还在下。网络忽然中断了，电视也一片漆黑，最糟糕的是停电了，她摸索着去找总闸，门悄悄的开了一条缝。“啊！”

客厅忽然多了一个人，清妍吓得手机都摔了，恶劣的天气难道闹鬼了不成？“你又想拿刀砍人？”

“顾朝夕！”

灯亮了起来，女人先是惊喜的抱住他，然后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你怎么回来的？”

大雨滂沱，男人的衣服裤子早就被雨水浸透了，冻得嘴唇发紫，头发杂乱的搭在额头，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快，我去放水。”

“等等，”顾朝夕小心的从大衣里掏出一盒东西，“趁热吃，荷花酥。”

“你……”仿佛有人放了个热水袋在她心口，热乎乎的心都快跳出来。雨水那么大，盒子都被泡烂了，荷花酥虽然有袋子装好，也是挤压的没了形状。“可惜了，我拿到的时候还是热的……”“唔……”女人扑到他怀里，热切的吻他冰冷的唇，小手快速的扒去他的衣物。“顾朝夕，”清妍两三下把他推到被窝，自己赶紧钻进去，“嗯，”男人很享受这样的温软玉怀，体温逐渐回升。“你千万不要再喜欢别人。”

女人咬他一口，“不然我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