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面色沉澈如水,犹豫着却始终没有再往前一步。余正看她这模样心里真是一阵焦急,为免她思前想后之后转身而去,他还是先发制人的滑动轮椅进病房门口,故意扯着声音喊:“宫先生,夏小姐过来看您了!”
夏末听到他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前走去。余正连忙为她让出路来,待她进去之后关上门,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病床上的宫清城原本还是一脸的阴沉之色,骤然听到余正的话之后,他立刻就作出一副可怜兮兮又绝望的模样,眼角余光瞥到那抹清丽而又熟悉的身影时,更是闭上了眼装出痛苦万分的样子。夏末略略一怔,心里莫名痛得慌。她的目光落在他借助医疗器械微微入上吊起的双腿,心下想到主治医生说过他不能再走的话,嗓子眼就像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她走到病床前,轻轻的问了声:“你,还好吗?”
宫清城终于睁开眼睛,注视着她时,脸上泛出一抹强颜欢笑,“还好,不过是不能走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尽量表现出悲怆之感,只是眼角眉梢分明有一丝难掩的痛苦,心下,他在为自己高超的演技叫绝。夏末深吸一口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重伤。”
宫清城异常情深意义,“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怪你,你别自责,至少我们都还活着,只要还留着这条命,废掉双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说是吗?”
“我……”夏末心头一阵泛疼,“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以为,他会适时要求她对他的后半生负责,毕竟他的腿是因为她而瘫痪的,如果他有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份。可夏末没想到的是,宫清城只是堪堪笑着说:“夏末,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还能要求你做什么呢?我只希望你能和对你好的人在一起幸福生活,至于我,我会独自一人孤独终老,经过了这些事,我已经看破红尘,不再有任何奢望了。”
“你别这样想,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不然,去美国那边的医院试试?”
“没用的,医生已经说过,我的腿是再也无法走路了,美国那边的医疗就算再尖端,也不可能让我的腿起死回生。与其一次次的失望,不如接受这个现实。虽然残酷,但是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今后的人生了。况且,二叔不是在轮椅上过了这么多年吗?尽管每天都需要有人照顾,但你别担心,我会学着怎么在轮椅上生活的。”
宫清城以退为进,明明把自己说得很可怜,可又偏偏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而他越是这样,夏末就越是内疚自责。默然良久,夏末凝视着他的黑瞳,声音如水,“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宫清城心下一喜,脸上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还好他功夫了得,愣是压抑住了内心的狂喜,伤感而悲恸地道:“不要,夏末,你还这么年轻,不能让我这个废人拖累你的后半生。你不要管我,你走吧。”
为了演得更为逼真,他的眼眶竟然湿润了,眼看着泪水就要落下来,他真是对自己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夏末却握住了他的手,坚定地说:“我不会走的,就像我们从工厂逃出来的时候我说过的话,我不会丢下你的。”
宫清城惊愕地看着她,满脸的不可思议,“你那么恨我,若是让你来照顾我每天都要看到我,这对你是多么残忍的事?我不能让你生活在痛苦里,经过了这件事我总算明白,爱一个人并不是强行的占有,而是只要心中所爱的人快乐幸福,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就足够了。夏末,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的,你放心,我是个男人,不会做傻事的。”
言下之意,分明是我想不通的时候一定会做傻事的!夏末猛然摇头,“我不恨你,一点都不恨你。”
“夏末,你别安慰我,我以前对你那么无情,你怎么可能不恨我?”
“我也是想恨你的,每次一想起你那么残忍,我就特别想恨你,可是却恨不起来,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如果我恨你,我怎么可能生下豆豆呢?她长得那么像你,每天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你一样,如果我恨你的话,那我每天不都过得很痛苦的吗?可是没有,每天看到豆豆,我都会觉得幸福而满足,是你给了我豆豆,让我的生命得以延续,我怎么可能恨你呢?”
如果说刚刚宫清城的悲伤是想演苦肉计,那么现在,他的心真的为之一疼。他原以为夏末会恨他从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她竟然不恨他。非但不恨他,反而还觉得因为有了豆豆而觉得幸福和满足。与她相比,他的自私和从前的残酷显得多么卑劣,他真的欠她太多,只能用余生全身心的爱才能弥补他的所作所为。“末末……”他亲昵唤她的名字,最初唤她这个名字时,她激动又欣喜,如今时隔多年他们又再能重回以前的亲昵,激动又欣喜的反而换成了他。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蓦然紧紧抱住夏末,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个拥抱。夏末以为他是因为腿伤而难过,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以后就算你真的不能走了,还有我和豆豆呢。”
宫清城抬起头,眸色沉沉,“你就不怕我拖累你?”
夏末恬淡如水,“说什么拖不拖累?要说也是我连累了你,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愧疚自责也无事无补,我们只能尽力着眼于以后的事。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你好好养身体,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从现在起我来照顾你,你乖乖的配合医生治疗,要抱有希望,不要自暴自弃,好不好?”
“要我答应你,有一个条件。”
现在这么好的时机他如果不抓住会遭天打雷劈的啊!“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
“对你来说只是再容易不过的小事,末末,别离开我好吗?以前的事情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我只要你和豆豆在我身边,别再一声不向的远走高飞,末末,我是爱你的,很爱很爱……”听着这些好听的情话,夏末只觉得眼眶里泪水泛滥。可她还是努力压抑着,轻笑着说:“好啦,我不会再离开的,你放心吧。”
宫清城心头一喜,再次将她抱得紧紧的。这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好久好久都不曾有了,此刻紧拥着心爱的女人,他就像得到了全世界,他甚至都要感谢林逸轩绑架了他和夏末,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和夏末的关系还是如履薄冰不知道如何改善呢。被他拥在怀里,夏末的神情也是格外的复杂。这些年来,虽然嘴上一直不肯承认还没忘记他,可是只有她知道,在许多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在许多个寂寞孤独的早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他桀骜不驯的身影,这些年来,她没有一天能忘了他。自欺欺人多年,如今她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真心,脸上不禁泛出一丝清浅的笑。夏末留院观察了两天,确定她的身体没有大碍,便办了出院手续。这两天夏末都会去看宫清城,为他端茶倒水削水果,温柔婉约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惹人怜爱的可人儿。宫清城喜不自胜,腿伤虽未痊愈,可心里头却比喝了蜜还要甜。夏末要出院的时候,宫清城让老张派了人保护她的安全,虽然林逸轩被抓了,可他还是担心夏末的安全,夏末本不同意,但宫清城坚持夏末就只得暂时答应了。出院的时候温凉来接她,其实这两天他都没有出现,夏末正觉得纳闷,但见到他来接她出院,还是面带笑意地与他说话,可是温凉却有些异常,少了往日的亲昵,只是淡淡地说:“我来接你回家。”
夏末一怔,“温凉,你……”“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
他打断她的话,替她把包拿了出去,夏末看着他孑然的背影,不知怎么就觉得心头一阵泛酸。坐在车里,温凉仍是沉默无言,夏末不时看他一眼,心里甚为担心。其实,温凉又何曾不是在用眼光余光注意着夏末的一举一动?只是那日听到温简和夏末的对话,得知她现在的真正心意,他不能当作没有听到,也不能无视她的心意。这两天他独自想了很多,之所以来接她出院,便是他的思考已经有了结果。后视镜里能看到车后有老张的车跟着,良久之后,温凉才打破这沉默的气氛,“他在派人保护你?”
夏末回头看了一眼,略有些尴尬地回:“嗯。”
温凉便没有再说话,一时无言。其实在婚礼被迫提早结束的时候他就明白,他和夏末之间终究是有缘无份的。那场他期待已久的婚礼,他付诸了所有心血和精力,只为让她耀动全城,成为人人艳羡的女人。可是这样的幸福并不属于他,就算她如约和他结婚,婚礼却还是不得不中止。本就是不属于他的人,无论他怎么强求怎么努力,依然是功亏一篑。熟悉的景色飞速掠过,这条回家的路却让温凉生出一抹怅然之感,他明白,那种他希翼的幸福终究是离他越来越远,再也无法挽回。到家时,张嫂已经抱着豆豆等在外面了。夏末在医院时张嫂每天都会带豆豆去看她,相伴的时刻却只是一小会儿,每次要回家时豆豆都会不舍地嘤嘤哭泣,此刻终于能回到家,夏末将豆豆抱在怀里,豆豆奶声奶气地喊妈妈,还不时在她脸上亲,夏末只觉得幸福得不可思议,眼眶里泛着热泪地亲着她的嘟嘟小嘴,“宝贝豆豆,妈妈好想好想你,咱们家的宝贝豆豆乖不乖,想妈妈吗?”
豆豆歪着头笑,半晌憋出一个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