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对一个正低头看书的年轻男孩说了几句话，年轻男孩只是很平静的点头道谢，而后合上书本朝着后门方向走来。教室里的学生本来就或明或暗的在观察那个引起舆论风波的男孩子，现在看他忽然起身离座，都下意识跟着他的身影看去，待看到门口的王校长后，阶梯教室里的议论声明显大了一些。“校长好。”

那男孩子神色冷淡，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在见到王校长的时候，微一颌首。路漫漫这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艾琳的弟弟。他的五官看不出太多和艾琳相似的地方，艾琳的长相只能算是比大众脸好一些，但艾晨阳却面容清秀出挑，气质卓然，笔直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眸子澄明干净，让人看了便觉舒心。而且，即便是在如今这样狼狈的状况下，这男孩依旧不卑不亢，神色平静，在他身上路漫漫几乎看不到他同龄人的那种稚气未脱，相反的，是很多社会人都没有的成熟气息。王校长以为艾晨阳应当早就和齐修远他们认识，也就没想到要帮他们互相介绍，但看艾晨阳看都不看旁边两人一眼，心里多少有点奇怪。路漫漫反应奇快，微笑着对艾晨阳道：“晨阳，我们是你姐姐的朋友，她出国出差之前托我们照顾你。”

艾琳受伤一事，因为一开始就扑朔迷离，事情诡异，所以大家都没第一时间通知艾晨阳。后来艾琳醒来，更是一直请求他们不要让艾晨阳知道她住院，所以，大家便干脆帮着艾琳骗艾晨阳，谎称她出国洽公，暂时不在国内。艾晨阳听到“姐姐”二字，才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友善的对路漫漫点点头，在看到齐修远的时候，镜片高光一闪。“这位是，扬帆集团的齐总裁？”

艾晨阳用的是问句，可语气却相当肯定。齐修远淡淡颌首：“是。”

艾晨阳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对齐修远道：“姐姐跟我说过，齐总裁体恤员工，平时对她很照顾，多谢。”

路漫漫没想到艾晨阳这个时候还说的出这些话，这对姐弟俩，真的是无时无刻不把对方放在自己前面做考量。这样一想，越发对这个男孩多了疼爱之心。“应该的。”

齐修远话不多，他扫了一眼教室里那些悄悄窥伺的视线，“论坛帖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艾晨阳儒雅一笑：“想不知道，有点难吧。”

齐修远闲谈似的问道：“打算怎么解决？”

“学校能留我，那就继续读书，不留我，就考虑转校或者出国。姐姐不会高兴我因为这种事把学业半途而废。”

艾晨阳的语音里带着点无奈，但任何人都能听得出他对姐姐的依从和敬重。要说路漫漫来之前，早就对艾晨阳可能有的反应想过千百种，唯独没想到，这孩子能在这样的高压事件下，做到这种程度。任何人都清楚，他心里绝对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种云淡风轻，可是他将所有心绪都隐藏得严严实实，对外时候依旧是一派风平浪静，任是谁，都窥不出任何端倪。路漫漫想，艾琳这个弟弟，将来必定是个人物。王校长见齐修远和路漫漫都沉默不语，自然明白是该他出场的时候，赶紧接话道：“艾同学，你放心，这件事学校方面已经弄清楚了，只是校外闲散人员想抹黑学校，你不过是被无辜牵连。学校不可能因为这种荒诞事情就开除一个有大好前途的学生，你只管安心上课，不必多想。”

王校长说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声音，阶梯教室里的学生本来就在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谈话，现在听到校长亲自来安抚艾晨阳，大家都开始交换眼神。就说艾晨阳那种除了同学聚会哪里都不去的好学生哪会有那种事？校长说是校外人员，依他们看，没准就是学校里哪个无财无貌的矮穷矬嫉妒校草，故意写那种帖子给艾晨阳泼脏水！“多谢校长。”

艾晨阳对王校长的态度并不怎么热情，他心里很清楚，王校长今天会站在这里，说这些话，很大程度应该都是因为齐修远的到来。否则，依照学校的处事方式，现在应该是有老师该通知他被退学的消息了。“维护学生是校方应该做的，我去和校领导讨论一下帮你澄清的事情，就先走了。”

王校长以前也没怎么和艾晨阳接触过，现在说了几句话，才发现这个学生着实是深沉的不像个孩子，行事说话间也隐隐带着令人不能忽视的气质。等他出了学校，大概就是鱼跃龙门，一朝登天的时候了。“校长慢走。”

艾晨阳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书生样。路漫漫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发现艾晨阳虽然对谁都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但是很明显的，从他说话的字数就可以看出他对人的态度。因为她和齐修远是艾琳的朋友，再加上艾琳平时大概没少跟他说齐修远对她很照顾，艾晨阳对他们说话都是用“句”来算的。至于王校长，路漫漫在心里数了数，艾晨阳对他说话，就没有超过四个字的时候。这差别待遇明显的让人想忽略都难。艾晨阳看齐修远和路漫漫没有离开的打算，对他们说了句“稍等”便转身回了教室，将书本整理好，又跟坐在他旁边的同学交代了句什么，才走出来对他们道：“离上课还有一会，有话到走廊那边去说吧。”

“好。”

齐修远也没什么异议，对艾琳这个弟弟颇为满意。既然是企管系的高材生，以后若是艾琳和艾晨阳都不反对，倒是可以让他到扬帆集团工作。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等艾晨阳毕业之后再说也不迟。艾晨阳带着两人到了走廊尽头，这边离教室比较远，没什么人会过来，说话也方便。甫一站定，艾晨阳便对他们两个诚心诚意道：“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们了。”

路漫漫对此不以为意，只浅笑道：“艾琳把你交给我们照顾，你就算是我们半个弟弟，有什么好谢的？”

齐修远也跟着道：“学校这边不会有其他变动，媒体那里我会处理，你只要安心上课，别让艾琳担心。”

艾晨阳脸上温文的笑意略有加深，只是想到艾琳，便又加了一句：“这件事能否不让我姐姐知道？”

路漫漫点头道：“好，反正她人在国外，等她回来的时候，这些事情早就被大家忘到爪哇国去了。”

艾晨阳这才放心：“谢谢。”

路漫漫受不了的拍他的肩膀：“都跟你说别这么见外了。”

艾晨阳对此只是温文笑道：“本来应该带你们在学校里走走的，但是马上要上课了，下次吧，有时间，和姐姐一起请两位吃饭。”

“嗯，好。”

路漫漫很是善解人意的点头，还催促他赶快回教室。眼看着路漫漫和齐修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艾晨阳脸上的笑容如海水退潮般消失，颀长的身躯向后靠在墙壁上，他摘下无框眼镜，疲惫的捏捏高挺的鼻梁，眼底的痛苦之色久久不曾消散。出了教学楼，路漫漫不无担忧之色的回头望了一眼，她刚刚伸手去拍艾晨阳肩膀的时候，并没有忽视艾晨阳转瞬即逝的身体僵硬，还有在那之后他看似不着痕迹拉开的距离。那件事，终归还是在他心底刻画下一道沉重的伤口，只是，他选择把一切都深埋在自己心里，只有不经意间，才会有一丝丝的破绽露出。路漫漫声音有些发哑的道：“修远，我想，我开始恨秦朝业了。”

那样清风霁月的男孩，若无秦朝业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这一生都会是一道透着微凉却澄澈干净的白月光。可那道月光，如今却因为秦朝业而被染上无法抹去的污点。齐修远几不可闻的一叹，他又怎会不知，艾晨阳看似和他完全不同，一个温文儒雅，一个冷淡疏离，可短短一会的相处让齐修远明白，他们骨子里是相似的。越是骄傲的人，就越难遗忘淡化那种屈辱。时间能让人遗忘，也能让伤口腐烂化脓，包裹在看似痊愈的皮囊里，成为伴随一生的折磨。齐修远将路漫漫抱紧怀中：“在这件事上，我们谁都帮不了他。”

路漫漫思来想去，恨声道：“秦朝业这个人渣，等死吧他！”

不整死秦朝业，她路漫漫就改姓怂！“看来我做对了一件事。”

齐修远笑着低头看向路漫漫，“明天早上的新闻，应该能让你稍微解气一点。”

路漫漫不明所以的瞅着他：“是你让司徒世办的那件事？你们俩到底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