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万和园。 5月末的清晨还算不上燥热,顶楼的露天花园里却已早早搭起了遮阳棚。清早的阳光从侧边撒入,尽情的照耀在这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卉之上。 左侧是一大盆浅蓝和粉色交织的绣球无尽夏,右侧则是粉紫交织团团簇簇的万华镜。 而在遮阳棚两边,则是一盆盆开得喧嚣的月季,黄木香清纯的花朵层层叠叠,随风摇曳,空气中都是一片清香。 俨然是一片露天花园。 而透过露天花园那扇简易玻璃门,可以看到一侧的健身房里,年轻的男人正穿着黑色的T恤,双肘弯曲支撑在地面上,双脚踩地,肩肘垂直于地面,保持着稳稳的平板支撑。 若非略有急促的喘息和一颗颗坠落的汗珠,外行人来看,根本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艰难。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缓缓下滑,最后啪嗒一声落在垫子上。 就在这时,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 对方这才从垫子上站了起来。 他有着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额心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正好在最中间。头发是简单的圆寸头,却越发显得人清峻又清爽。 但一旦转过头来,就能看到左侧太阳穴、脸颊和头部那些烧伤的痕迹。就连头发都显得斑驳起来。 正是陆川。 他稍平复一下呼吸,而后接通了电话:“你好。”
电话里是熟悉的快递小哥的嗓音:“陆先生,这边有你一个快递,你在家吗?”
“在的。”
“好嘞!那我待会儿给您送过去!”
陆川后知后觉,最近没有买什么东西,但既然是风风快递的话,大概率就是…… 他挂了电话,站在那里,不由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眸中全是期待。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后悔当时凭借着爆发力艰难的把小姑娘从车里拖出来,又为她挡住了那次伤害。 因为这几个月,他已经感受到对方足够的真诚和谢意。 风风快递每次电话过后要差不多半小时才来到家门口,陆川看了看时间,干脆进了浴室。 水流哗哗的冲刷着,他不经意间一扭头,却发现自己肩膀处的痕迹—— 好像淡了些? 若说不在乎脸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时常想起那个眼神闪亮如繁星的姑娘,在自己脸上总比在女孩子脸上要好。 至于身上的……除了搓澡时要稍微注意一些,其余时间还真没怎么在意。 那些狰狞的疤痕看多了,也很影响他的心情。但如今只是不经意间一瞧,好像就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他忍不住扭转过头仔细打量——不是错觉,好像真的减轻了一点。 但……也可能是自己记忆美化了。 这变化太过细微,他实在不能确定,此刻只好先将疑惑扔在一旁,回头等复查时再去琢磨。 至于对方送来的那些东西…… 虽然早饭已经吃过了,但他好像已经又开始饿了。 水流哗啦啦冲刷,带走身上涔涔的汗水,也将他的期待值越发拉满。 半小时后,因为久等快递不到,他甚至还将屋子又打扫了一遍。又去露天花园剪下一大捧淡黄色的奶油龙沙插在了花瓶中,这才等到房门被敲响。 快递小哥已经对他很熟悉了,此刻抱着箱子对他随口笑道:“你这买的什么?又是从这个村子里寄过来的。”
陆川原本只打算说一句没什么的,但他想起自己小号里日常跟小姑娘聊天时,对方热情满满的状态…… 于是他含笑说道:“一些农家土特产,是我吃过的里头最好吃的,所以经常回购。”
快递小哥早已习惯他的沉默寡言,平时送快递顶多也就是“谢谢”“麻烦了”“辛苦”之类的。若是大件,对方可能还会再顺手送上两个水果或者一瓶饮料之类的。 如今对方突然说这么长一句话,好像跟人关系挺亲近的,搞得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跟客户关系都这么好了,上回还拿他的饮料啊? 他下意识也挠头笑一笑:“是吗?他家卖的什么?你有我微信是吧?能不能待会推给我?”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媳妇怀孕了,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她能吃的。”
这话一说,陆川脸上的神情就欢喜起来,仿佛是在由衷为他高兴。 “恭喜。”
他真诚的说道。 快递小哥被他的情绪感染,此刻也傻呵呵的笑起来,好半天才想起来:“那箱子给你了,虽然大但是不太重。”
等人一走,陆川便迅速的将箱子接过,确实不重。 是什么呢? 他已经忍不住想喝杯茶了。 直到拆开塑料膜,陆川眼睛一亮:辣椒酱?! 足足有六瓶!天!小姑娘真是……怕他没饭吃吗? 随后他神色又犹豫下来。 因为医生说,他身上这些不宜吃辛辣刺激的,尤其是最近时常还能感觉到麻痒,仿佛皮肤仍在生长。 但都过去这么几个月了,自己也放弃植皮了,稍微吃一点,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反正疤痕深一点浅一点,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他做下决定,此刻粗粗定下午饭菜谱,再接着往下拆去。 ——是一大包微黄的银耳。 伸手抓一把,轻飘飘的,干硬,带着一种日晒之后特有的气息,让他迫不及待就想拿来熬煮了。 虽然对甜口没有太大偏爱,但小姑娘家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直到翻腾到最下面,却发现里头是用一个个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格外严密的、轻飘飘的东西。 陆川皱起眉头,干脆打开来看,只见里头是好大一堆金黄细碎的…… 烟丝? 他哑然。 他不抽烟,更何况现在的年轻人就算抽烟也不会用烟丝啊? 小姑娘真是…… 他在心里想了想,发现已经记不得对方的样子了,只知道对方回家种菜养狗,日子过的很快乐。 嗯,姑且当做是一个朴素踏实干活很厉害的农村淳朴小姑娘吧。 这份尽己所能的谢意和有什么给什么的真诚,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他将塑料袋重新卷起,正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储存起来,转头却又想起什么。干脆拿出一个碟子来,抓出一小团金黄的细碎烟丝放在上头,摆在了卧室角落。 一股独特的草木气息淡淡萦绕。 烟丝驱蚊,效果还是值得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