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中的陆以慕倏地睁开眼，一双黑玉似的锐眸直戳尹悠的心脏。“我昨天才警告过你，你今天还敢来，”陆以慕嗤笑一声，闲闲道，“尹悠，看来你那家工作室是真的不想要了。”

如果他不说话就好了。他一开口，她就希望天降八级雷电，把他轰成渣渣。“我已经答应了陆奶奶，我不会对老人失约。”

尹悠平静道，眸子如水。想起昨天早晨陆奶奶在电话里对她说的话，她觉得自己很必要走这一趟。陆以慕没再看尹悠，双手抄兜走进别墅。他的背影慵懒，不是特别直，但就是好看，如同森林里的猎豹般极富力量。尹悠紧随其后，在别墅玄关处换了双鞋，这才走进大厅。陆奶奶正端坐在大厅沙发上煮茶，她发丝已全白，银发一丝不苟地盘着，叉着根碧绿通透的古典簪子，一袭深紫色的旗袍衬得她的气质尤其出众。就算已有八十五岁高龄，陆奶奶的高贵优雅气质也毫不减退。陆奶奶的身后，还立着一位服侍了她几十年的老人，苏姨。“悠悠，快过来，陪奶奶说会话。”

陆奶奶带笑地招呼尹悠。尹悠微笑走过去，坐在了陆奶奶的对面。……“奶奶，我去公司了。”

这时，陆以慕拿着车钥匙从旋转楼梯下来，他换了一套玄黑色的正统西装，精致的剪裁紧贴着完美的身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姿。发型看似酷炫凌乱，实则精心打理。之前那一眼的稚气好像是尹悠的错觉，他仍是那么冷峻尊贵，难以接近。“滚吧，免得打扰我和悠悠谈心事。”

陆奶奶带笑轻斥，连不经意的话语中，都流露出对孙子的骄傲。陆以慕在离开前扫了尹悠一眼，那一眼带着警告。尹悠心里泛苦，她哪有那个本事在陆奶奶身上打主意。当年陆爷爷去世后，陆奶奶以一介女流撑起诺大的陆家，力挽狂澜，手段何止是强硬。“悠悠，这天气正适合喝玫瑰薄荷茶，你尝尝奶奶的茶艺。”

陆奶奶慈祥地给尹悠倒了一杯刚煮开的热茶。尹悠连忙双手接过来。“回来有一阵子了吧，为什么不来奶奶这里？是不是把奶奶当外人了？”

陆奶奶带笑道，“没有你，奶奶都找不到陪我看京剧的人了。”

“陆奶奶想看京剧，哪还会缺人陪。”

尹悠也笑。陆奶奶把脸严肃地板正，“把那个陆去掉，忘了奶奶在电话里是怎么和你说的？你是我看中的孙媳妇。”

尹悠垂首，沉默地看着骨瓷杯里起伏的花瓣。虽说她是想要陆以慕给她一个孩子，但并不代表她想嫁给他……“……陆奶奶，为什么是我？我甚至被父亲赶出了家门。”

不是尹悠没自信，而是陆奶奶可以在帝都名媛里选出比她更好的孙媳妇。“悠悠，奶奶欣赏你的品性。”

“陆奶奶，我想听实话。”

尹悠认真地凝视陆奶奶，很执拗。陆奶奶视线外移，明净无尘的落地窗外——性能优越的布加迪快速驶出停车场，陆以慕有大半身影隐藏在车内阴影中，明灭光线把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切割成立体状，冷峻尊贵。布加迪很快驶出别墅，消失不见。“因为啊，你真心喜欢以慕，什么都愿意给他，对吗？”

陆奶奶收回视线，叹说道。尹悠愣了一下，而后平静地否认，“那都是以前了，我去米兰这两年，把很多事都看淡了。”

在她痴迷陆以慕的少女时代，确实想过把什么都给他，她的心，她的肺，她的脾……只要他要，她就给。但他只是把她当妹妹。后来她认清了，在满足少女时代的幻想后，就彻底离开。“喜欢哪是那么容易消失的，你在米兰这两年，从未找过其他男人，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

陆奶奶优雅地浅抿一口花茶，淡淡道。睿智精湛的眼神，好像直达人的心底，看透一切。“陆奶奶，那是因为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去找，和陆以慕没关系。”

“悠悠，你这孩子真是的，这两年又要忙事业又要照顾媛媛，委屈你了。”

陆奶奶的口吻如千年古潭般波澜不兴，好似犹不知这带给了尹悠怎样的震撼。“陆奶奶……”尹悠的音量不自觉拔高，带着惊恐。后背脊瞬间窜过一阵凉飕飕的寒意。她没想到，陆奶奶竟然知道媛媛的存在。怎么可能？杜允文帮她伪造好了一切手续，媛媛甚至不在她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