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是很好,多雨。时间过得也真是快,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沈慕嫣快要临盆的时候,加拿大的气候有些让人抑郁。很多人都选择待在房间里,所以大街上的人很少。像沈慕嫣这样挺着一个大肚子的人是少之又少,这会儿她站在街上,显得有些孤单。时间也不短了,她在国外这么久,也不是不担心国内的情况,但周以衡一直都在身边安慰,让她的心也放宽不少。直到昨天,她隐约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让她寝食难安。沈家最终还是出事了。因为破产而欠下的债务,沈振东也是无力还清,很多人因此都追到家里来要,夫妇两个为了应对这些讨债的人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那还有精力再去顾什么已经倒闭了的公司。可是讨债的人可不管他们的处境如何如何地困难,也不管沈振东的苦苦哀求,他们的目的就是很简单,一句话,就是还钱。他们堵在门口,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吓得沈家一家人都不敢出门。每个人都过得惶恐不安的,尤其是沈振东,他这么长时间又在担心自家女儿,又在担心债务,心里实在是难受。可是毕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孩子到了如今也不知道去处,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真是无比愧疚。也是自己的那点自私,害得整个沈家已经支离破碎。他的手机每天电话铃声不断,都是讨债的人打来的,可是他一个都不敢接,他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哪里会有那么多钱来还债。他也跟楚老爷子提过再次融资的事情,可是人家根本没有丝毫的兴趣。这次沈氏破产,他心里大抵是明白的,楚家没有出手,也没有那个必要。他试图向别人解释,也被解读成事受到了来自楚家的施压。所以,他已经无话可说。那仅存的一点钱也是为了给自家女儿留下的,可是她不在身边。如果楚颢然真如他在电视上所说,是那么爱慕嫣的话,何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伸出满是皱纹与风霜的手,抚摸着那张全家福,眼底的泪早已落下来,一旁的妻子看着,感觉心里备受煎熬。她何尝不思念自己的女儿,当初听到她消失的时候,她都恨不得立刻死去。可是一想到女儿有可能回来,毕竟这里始终还是她的家,所以她也就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愿看见自家孩子平平安安的呢。“你说,我们还能活着看见慕嫣吗?”
沈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落。沈振东拍了拍她的肩,他哪里知道呢,这孩子,还有公司……他的头都快四分五裂了。“如果坚持下去可以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那么我们就等,总有一天,她会因为在外面受了委屈而想回家的。”
沈振东叹着气说。三天后,加拿大。沈慕嫣躺在医院里,为了生产做准备,同一房间的,还有其他几位准妈妈。本来周以衡是要安排她住VIP套房的,沈慕嫣拒绝了,她觉得她并没有什么特殊,而且这里有那么多人,她好歹也有个人说说话什么的,也不至于太寂寞。“你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刚刚看见你先生了,长得实在是太帅了。”
叫陈雪的准妈妈说道。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你们的基因那么好,宝宝的样子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们的沈慕嫣只是默默地听着,心里却是不自觉地涌起一股苦涩。这孩子的爸爸基因确实是很好呢,可惜他压根就不知道吧。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真正的痛苦,所以每一个人都是对她报以羡慕嫉妒的眼光。假如知道了,应该也是恨她,她明白的。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轻轻地弯。孩子,你可要好好长大,妈妈的希望只剩下你了。不管未来怎么样,妈妈都会努力给你一个温暖快乐的家,不会让你吃苦,受委屈。将来呢,她会找一份好的工作,好好抚养这个孩子,所有人的眼光,她都不会在乎了,因为她的心实在是太累了。这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空气里顿时混进了一点潮湿的气息。是下雨了吗?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门口。那个现在站在门口的男人,神情有点可怕。他虽然手里拿着一把伞,但是衣服却是被淋湿了一大半,右手还捏着一个牛皮纸袋。大家都认了出来,是周以衡,孩子的父亲。沈慕嫣也看到了,她对他露出微笑,脸上是暖暖的温柔。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不安和慌乱,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可不多见。应该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吧,她在心里默默想着,所以她希望他在她这里不要受到那么多压力,她希望他是轻松的,不要太疲惫。殊不知男子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心里更加难过,他感觉自己每向她走一步,心情都是沉重的,脚底就跟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怎么了?”
沈慕嫣望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有着透明的光芒。要说什么,该怎么说,他还没有想好,现在他竟然还在自私地想,他会不会失去她。这是一种源于心里的恐惧,他真的很害怕。在商场上呆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真正怕过谁,没想到他最害怕的还是失去。“慕嫣……我想,有一件事情,你应该知道……”他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毕竟这是他的强项。“什么事情?”
虽然脸上在笑着,可心里还是感觉不安。周围的人也一起跟着紧张起来,他们也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身上有这么悲怆的气息。有些人甚至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情绪给感染了,空气里的味道就如下了雨一般,潮湿而哀伤。男子没有说话,而是把牛皮纸袋递给了她。沈慕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是一封遗书,她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但骨子里还是希望什么事情都不要有。因为手在不停颤抖,光是打开牛皮纸袋都开了好长一段时间,所有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她身上。当她打开那封遗书的那一刹那,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浑身的力气好像也被抽空了。信上写道……慕嫣,我的孩子。倘若你能在读到这封信前,回到我们的身边,那该多好。爸爸妈妈很想你知道吗?有时候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呢。你是不是还在怨恨爸爸,恨我没有顾忌你的感受把你嫁给了楚家,觉得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爸爸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真的对不起。如果你在那里那么不快乐,那么不自在,爸爸是不会把我的宝贝嫁出去的。你从小都是爸爸手里的掌上明珠,爸爸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会挨饿受冻,心情不好。现在读到这份新的你,心情没有受到影响吧,爸爸只是想跟你说,你妈她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如今,我们决定要离开了,这算是道别吗?可惜你不在啊。听说天堂很美,我跟你妈妈会努力去那里的,虽然不能再相见了,但是爸爸妈妈是永远爱你的知道吗?沈慕嫣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轰炸了一样,浑身不停颤抖,即使周围的人怎么叫她深呼吸都没用,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信纸被她紧紧抓在手里,脸色苍白得吓人。“慕嫣,对不起。”
周以衡伸手抱住她。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虽然报复了楚家,让他有了很多快感,但是没想到是建筑在沈振东夫妇死亡这件事上。他感受到她身上深深的痛苦,同时也越来越愧疚。沈慕嫣不住地摇头,眼神迷茫:“他们是死了吗?”
“是的,服毒自尽。”
他如实以告。周围的空气也都变得凝固起来,房间里的人也都感到震惊,他们这里是等待着新生命的到来,现在听到的消息却是死亡。而沈慕嫣的眼神则是变得浑浊不堪,心底不断涌上阵阵凄凉,五脏六腑都是痛苦而扭曲的,如今这个世上只剩下她只身一人了吗?老天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刻薄无情,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叫她怎么相信,她那乐光派的父母,就这样离她而去了吗?她一个人要怎么活,是老天爷在报应她的不孝了吧。她无措地蜷缩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快叫医生啊,周先生,这都是作的什么孽啊,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是的呀,赶紧叫医生,你看她那么痛苦,怕是动了胎气啊。要是真伤着孩子就不好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周以衡连忙叫医生,可沈慕嫣偏偏这个时候推开了他,她开始往门外狂奔,光着一双脚。她是真的发疯了,在异国他乡,她痛失双亲,然而却无可奈何,这种无助感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深地折磨着她。如果死掉的人是她就好了,本来她就该死,总是那么自私自利,从来不去过多地考虑别人。她死掉,一口气也没有也罢,只是她的父母……“慕嫣,你冷静一点,这已经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了,你要接受。”
周以衡紧紧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同时,他察觉到她身体上的僵硬。她轻轻一笑,看着他说:“以衡,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自私地活着,是我亲手毁掉了我的父母。只要让他们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会再娇蛮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