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虽然忧心父母的安危，但刘景时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刚才他已经明显察觉出对方的杀气！　　这位东华国的高将军……恐怕和那些总兵游击之类的大人物一样，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多时，高文亮亲自带着一个排的火枪兵和刀盾兵，跟着刘景时到了半山坡上的一处黄泥石屋，虽然看上去年头很久了，但是面积很大。　　“……他就是那个后金说客？”

行至后堂处，高文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捆在柱子上的黑炭脸中年人。　　刘景时在一旁介绍道：“正是此人！他名叫宋恒春，外号宋黑炭，原是光鹿岛上的船东，时常来岛上采买海货，不知怎么跟着胡可宾一同投降了建奴！”

高文亮绕过柱子旁边，盯着对方后脑的一撮小辫子啧啧称奇，这跟他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月亮头完全不一样，头发的面积比巴掌还小，那辫子也很细。　　“怪不得叫金钱鼠尾，原来真的能穿过铜钱！”

他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对一旁的刘景时道：　　“刘总旗，把他嘴里的破布拿出来，我有话要问一问他。”

刘景时点点头，旁边的青年就伸手把宋黑炭嘴里的破布拽了出来。　　“……呸！呸！刘老大！他们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抗拒大金的后果吗？”

宋黑炭立刻狠狠瞪了刚才把自己当猴戏耍的高文亮一眼，声色俱厉地发大声道！　　刘景时心里一颤，但是却仍冷哼道：“你这为虎作伥的狗贼还敢放肆？”

他转头对高文亮拱手道：“将军，小的手下有一人，名叫吴大可，原来是名狱卒，有一手审讯犯人的本事，不如就让其好好料理这个狗贼！”

高文亮考虑片刻，点头道：“我有几个问题，你记一下，一定要问出详细的情况。”

“没问题！”

……　　天色渐渐变黑，伴随着宋黑炭隐隐传来的一阵阵的惨叫，高文亮在晚饭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原来这个宋黑炭不是被胡可宾拉下水的，反而是他拉胡可宾下水！　　万历四十八年，也就是西元1618年，后金兵围抚顺，抚顺游击李永芳正式投降后金，努尔哈赤立刻让其依据自己当明朝将领的经验，建立一个覆盖辽东和京师的间谍情报网，后者也不辱使命，快速地构建出一个比大明锦衣卫效率高了十倍的「后金情报局」！　　第二年的二三月，萨尔浒之战明军惨败，众多明军被俘，懂得明军心思的李永芳设法招降了一批明军将领，并把一部分小军官发展成了细作，派往辽东各地打探情报、散布谣言，策反辽东明军将领，收获颇丰。　　其中最大的成果，就是用谣言挑拨明朝内部的言官倾轧，迫使熟悉辽东事务，对后金威胁很大的辽东经略熊廷弼辞官回乡！　　可以说，后金利用明朝决策体系漏洞搞情报战认知战，取得了重大胜利，使得后金轻而易举地夺取了辽东。　　而宋黑炭，就是在两年前，被一名后金细作发展成了下线，进而在辽东被后金占领后，和那位细作一起说服了广陆岛守备胡可宾投降后金。　　只不过因为他不识字，策反了胡可宾后，直接被胡可宾派到海洋岛劝说刘景时投降……　　刘景时家的火炕上，正吃着鱼肉米饭的高文亮听，完了对方复述的审问情况，不禁纳闷道：“刘总旗，大明的锦衣卫和东厂提骑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还被后金的间谍渗透成了筛子？　　两年前后金就派人到了金州，锦衣卫就没有发觉吗？”

刘景时也还处于得知内情的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他缓缓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宋黑炭口中的那位上线林老幺，我恰好知晓一二，他投靠后金……倒是并不让人奇怪！”

“哦？为什么啊？”

高文亮追问道。　　可能是觉得高文亮这个人没有架子，为人也不古板，刘景时犹豫一下，还是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那林老幺大名林国栋，本是锦州的军户，家境殷实。　　十多年前，从京城来了一个名叫高淮的宦官，做了辽东的矿使税监。　　这个高矿监……可真不是个东西！他眼里什么东西都是矿！无物不可征矿税！　　在他的横征暴敛下，辽东家破人亡者实在太多了，还有很多人受不了盘剥，转而去投靠了建奴……起码那里没有催命的矿监走狗！　　尤其是我们辽东的军户，更是深受其害！　　万历三十六年，高矿监克扣锦州卫所军饷，凌辱军官，锦州兵卒哗变，林老幺家受到牵连，家业尽失，父母双双去世，只留下他和一个小妹……那小妹后来也没有保住，被债主拿去做了暖脚丫头，没半年就死了。　　林老幺此后就流落到金州，跟着一艘船打鱼为生，慢慢积累家业养了一条船，我曾经与他一起喝过酒，听他提到这些事，没想到……他竟暗中投靠了建奴！”

“……原来辽东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高文亮听完也有些唏嘘，看来这万历皇帝干得事情也不地道啊！　　刘景时苦笑道：“辽东有数百万汉人，建奴起兵时人数也仅仅数千上万而已，为何他敢起兵？　　还不是辽人已被矿监税吏逼得快活不下去了！　　民力耗尽，如何能对抗建奴？”

高文亮看了看这个小小的总旗官，也跟着感慨了一句，“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大明有今日之危，原来在之前就埋下了祸根！”

说着，他觉得刘景时的人品不错，头脑逻辑还算清晰，便对刘景时认真地道：　　“刘总旗！我也不瞒你了！　　我们这次来辽东，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收拢救济辽东逃难之人，用来充实我国新得土地，外面的两艘船上就装着100吨……嗯，大概2000担粮食！　　这些粮食都是我们给辽民准备的！　　等我们夺取广鹿岛以后，我想任命你做广鹿岛上的临时保命官，帮我们出面安抚人心，每月我给你30两银子，你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