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顾修延先生，你愿意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此时宾客间一阵低低的猜测声，连苏荷都紧张了起来，她只想快点结束午宴，否则乔漫万一要是醒过来……神父问了第三遍，“顾修延先生，你愿意娶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成为你的妻子吗？”

顾修延张了张嘴，“我……”依旧是犹豫。吊顶上投落的光洒在他脸上，他的手垂着，碾起一撮西装裤的布料摩挲。宾客间也窃窃私语。挨最近的一桌有个男人说，“怎么回事啊？该不会说不愿意吧？有戏看了。”

“上回顾老给儿子办生日宴，你没去，我去了。顾修延几天前还抱着席天擎的女人高调入场。”

同桌的一个男人低声道。“席天擎的女人？顾老钱多没错，可席天擎是什么人，惹上他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有小道消息，钱远东一夜之间破产，还蹲了号子，都是席天擎干的。”

“席天擎的女人脚扭伤了，而且顾修延也抱着她去了席天擎的坐席，现在这么一想，前一段席天擎婚宴上新郎新娘一个都没来看来不是偶然啊。搞不好是因为新娘劈腿。”

两家的长辈急的跳脚，顾志强悄悄走到顾修延身边，低声道，“臭小子，神父问你话呢，快说愿意啊。”

顾修延偏头，淡淡看了父亲一眼。他很清楚父亲为什么这么着急这次婚事，父亲年纪大了，指望抱孙子也是人之常情。他沉了沉气，再度开口，“我愿……”“不能，不能结婚！”

一道虚弱无力的女音突然打断了顾修延的宣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餐厅大门。会所的侍应生架着她，她嘴唇发白，头发被汗水浸湿。条状的血液在她雪白的连衣裙上印的好斑驳，腿上的血痕也已经干涸。顾修延的黑眸一提，修长的身躯一侧，如利剑般直奔向她。手臂扯动，迅速将她揽入怀中，“小乔，你。”

她面色苍白如纸，说话的力气都实在是没了。醒来的一瞬间，她清楚知道一个残忍的事实，孩子没了。这样狠毒的女人绝对不能嫁给顾修延，她的道德观不允许她昧着良心视而不见。她紧紧抓住顾修延的衣袖，微不可闻地说，“顾修延，你，你不能……结婚。”

“好，我不结。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别怕。”

顾修延语速极快，从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乔漫轻扯了唇角，眼前一黑，昏在了他怀里。顾修延猛地将她拦腰抱起，管不得身后所有人的惊愕和两家长辈阻拦的声音。——席氏，总裁办公室。席天擎刚刚忙完财产交接，心脏突然没来由的抽疼了几下。一双深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的画面。简驰被记者团团围住，就竹水国际法人的事想当初没有戳破，现在却成了张有力的王牌。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席三推开。席天擎一双墨色的眼睛盯过去，眼底平静的有些吓人。早料到席三会来，所以对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席天擎浅勾唇角，淡淡道，“三爷爷，这次你火没放好，烧到自己家院子了。”

席三在沙发处坐下，掏出一根雪茄点燃，厚重的香气很快肆意飘散。瞥席天擎一眼，不阴不阳地回了句，“天擎啊，姜还是老的辣。就算你能顺利过关，我死不认乔漫，你奈我何。”

“漫漫怀孕了，为我们席家开枝散叶就是最大的功。要是我没记错，爷爷留下的遗嘱里对孙媳妇是否怀孕有明确的条款。”

席天擎的薄唇浅勾，没有说下去。席三的面色骤然大变，抑制不住的猛拍了下茶几，“把家产中‘那东西‘给我就这么难？”

席天擎波澜不惊，“三爷爷，我奉劝你早点断了心思。席家背后的势力要是到你手里，别说暮城，就连周边七八个市全都难逃浩劫，多少人会被你害死！”

“你要抵抗到底？”

席三的浓眉一挑。他始终保持一贯从容的态度，“如你所料。只有放在我手里才是安全的。”

席三咬牙切齿地点点头，抬手指着他，气的手都在隐隐发抖，“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抵抗多久！”

拐杖在地面上狠狠一跺，席卷摔门而去。人走后，席天擎疲累的揉着太阳穴。电话进来，是股市那边传来的消息。短短一个小时，操盘手已经用他手上所有能动用的钱把席氏的股价拉高了几个点。席天擎挂掉电话，松了松领带，松懒的靠在椅背上。今天一战，如果赢了不但能自保还能让简驰这个帮凶的公司大伤元气。如果输了，他投下去所有的钱都会打水漂，沦为一个真正的穷光蛋。这时候是下午两点四十，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目光瞄向了电话，想打个电话问问乔漫在做什么，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席天擎的手缩了回来，抬眼，冷静看着苏荷的脸。“你来了。看来可以召开记者会了。”

他淡淡开口。苏荷在婚礼现场遭人抛弃，她脸面全失，原本是想去兴师问罪，没料到席天擎居然……苏荷皱了下眉头，脑中闪过一系列猜测。以之前他对乔漫的态度来看，如果席天擎知道乔漫流产了不可能还在这里。“你……”苏荷悻悻挑他一眼。席天擎有些狐疑，“想说什么？”

口吻依旧是平静的。苏荷一点点扬起了笑，“没有。”

“已经想好危机公关的策略了？”

他伸手将解松的领带重新扣好。“是的。”

苏荷的眼底有层邪恶感掠过，却是稍纵即逝不着半点痕迹。“说来听听。”

他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墨色的发在他低头点烟的一瞬间遮住了他的眉眼。苏荷淡笑，“我想卖个关子。我的危机公关能力你心里清楚，不然也不会来威胁我了。今天的记者会我保证让你满意！”

——医院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肆意弥漫。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顾修延坐在长椅上，目光看似平静，胸腔却早已不停翻搅。他脑中不停闪过乔漫出现在婚宴现场叫他不要结婚的画面。这时候手术室的等灭了。医生走出来，顾修延倏的站起，“她怎么样？”

“乔小姐拖延了太久，出血太多。”

“说重点。”

顾修延的黑眸一凌，咬字明显重了几分。“她正在休克中，加上感染和小产，能尽快醒来就没事，可要是一直昏睡超过三天，恐怕要做好转院准备啊。”

这时候护士推着推床出来。乔漫紧合双眼，一张脸毫无血色，氧气罩下的嘴唇都是白的。顾修延的眉头隐约一皱，他没有说话，耐心跟在病床后面。乔漫被推进独立病房，他跟进去，在病床边坐下。他想去抓她的手，可伸到一半就缩了回来。雪白的新郎衣服印上她的血迹，像烙印般触目惊心。上回在公园里问她有没有喝过那些中药，她虽然说有，但顾修延知道她没有喝。药里做了特殊调配，一点中药的苦味都没有，要是她真喝了，不可能不提及这个细节。“小乔，你连撒谎都不会。”

他浅勾了下唇，可很快眼底蕴开了湿气，“会没事的，一定没事。”

一股汹涌的窒息感涌上他心头。顾家和苏家的人没多久赶到了医院，特别是顾志强，冲进病房不管乔漫现在还在昏睡中就气得大骂，“孽子！我老顾家的脸都给你丢完了。”

苏荷的母亲更是咬牙切齿，上前就拼命打他，“今天我女儿可是被你放了一手好鸽子。你要是不给出个交代，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也算是完了。”

顾修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几秒后突然开口，“都出去！”

一声厉色，连顾志强都惊呆了。记忆中的儿子是个很安静的人，平时多说几句话都难，更别说是发脾气大小声了。“这里还有病人。”

他保持严苛的语调又补了句。之后，病房的门关了。本就狭隘的走廊黑压压的站了好几个人。苏荷的父亲看看顾修延，又看看顾志强，气得发抖，“婚礼的事到底怎么说，你得给个说法，我女儿可不能白白丢人。要么重新补办，要么咱们两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顾志强只得陪着笑脸，“一定补办，老苏啊，别伤和气，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个孽子。”

“不会补办，也不会和她结婚。”

顾修延语气淡淡的，却异常坚决。顾志强懵了下，“你说什么？”

“说过的话，重复第二遍就难堪了。”

他一贯淡泊，笔直站着。“你！”

顾志强恨铁不成钢，“你自己提出要结婚，现在又要悔婚，是我太宠你了才让你变得这么混蛋，一点责任心都没了？”

“我提出结婚是为了小乔，当初本身就是个交易，你拿出四百亿借我，要我娶苏荷，我答应了。事实上支票没有动，我为什么不能反悔？某种意义上交易没有成功。”

本不想把事情起因当着苏荷家长的面戳破，但似乎这种方法最直接。果然，苏荷的母亲差点气晕过去，戳着顾志强的鼻子说，“老顾啊老顾，你拿我女儿的婚事做交易？”

顾志气不占理，服软道，“你听我说。”

“还听什么听，老婆，我们走。”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父抑制不住了，一把拉过自己太太拖走。走廊上只剩下了顾家一对父子。顾志强刚想说点什么，病房内哐镗一声。顾修延的黑眸一提，脚步一动，冲了进去。“傻儿子，她可是席天擎的女人，你就非她不可？”

望着儿子的背影，他眼里隐隐涌动的不是愤慨，而是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