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欧冶钦来到和丁树安约好的西餐厅时,刚刚进大厅的时候迎上来的服务员就以较为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服务员看了一眼欧冶钦,又看了一眼餐厅大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的节目,不免有点怀疑的样子上下揣摩了下面前的欧冶钦。“是丁先生的客人吧?”
服务员迎了上来,对着欧冶钦恭敬的一笑,脸上早已没有了刚刚的鄙夷,换上了极为官方的表情。欧冶钦淡定地点了点头,看着这大厅里都没有一席客人的西餐厅,他明白丁树安为了避人耳目,不光光将见面地址选在了最为偏僻的餐厅,还将它整个都包场包下来了。“请跟我来。”
女服务员柔柔地说了一声,朝着欧冶钦做了一个手势之后便走在了他的前头带路,走上了楼梯上了二层之后,带着欧冶钦来到了过道最底端的那间包厢。“叩叩”她轻叩了两下门后朝着包厢内的人说道,“丁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让他进来吧。”
丁树安的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接着服务员便替欧冶钦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对着门的餐桌上的丁树安,正坐着的姿势,手上点燃着的烟轻袅袅地往上飘着烟气,有薄薄的烟灰被弹在他黑色的呢子大衣上。看着他这副顿时苍老下去的模样,又看着他手指上夹着的烟,欧冶钦知道,这个向来淡定如水的男人此番受到刺激了。“伯父。”
欧冶钦走进了包厢里,叫唤了他一声并随手关上了背后的门。“阿钦到了,来,坐。”
丁树安灭掉了手中的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欧冶钦,朝着他挤出了一个笑容之后示意他坐下。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欧冶钦坐在了丁树安的对面。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男人,看着他突然浑浊的眼睛,欧冶钦倏地就感觉心头苦涩了一下。他垂下了眸子,将眸光停留在他的下方,咬了咬牙之后张了口:“对不起。”
“……”在听到欧冶钦的这三个字的时候,丁树安终于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原本一直隐忍着的情绪在这个片刻被激发了,他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用力地握成了拳,想要自我消化可是却发现内心崩出来的情绪越来越多源源不断。“阿钦,你是不喜欢潇婷的,不是吗?”
丁树安睁开了眼,看着面前这个将他最为讨厌的三个字说出口的男人,胸口感觉那般疼痛,“这些年我看着你们这么过来,我很明白。从最开始,就只是潇婷的一厢情愿,如若你也喜欢他的话,照你的脾气,是不会不将她早早地就占为己有的。”
“既然如此,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伤害了两个人……”从丁潇婷的父亲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让欧冶钦更加感觉心里是那般不好受。欧冶钦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却发现自己的喉头还想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给堵住了一般,那般难受那般痛苦。他回想起了自己那天醒过来时候的模样,想起了丁潇婷的赤身模样,想起了床单上那抹刺眼的血红,想起了事后害怕面对她的那个懦弱的自己。也是在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了韩米珈和韩舒远两个人的笑脸,还不等他缓解的时候,那两张脸就在一瞬间破碎,成了粉末后彻底消失。“我也不曾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欧冶钦的眸色沉了下来,语气听起来是那般不好受,“突然间,自己就做了糊涂事了……”“……”听到了欧冶钦的回答,丁树安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整个包厢里的气氛一瞬间就被压了下来,让人觉得呼吸都是那般的困难。而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迟疑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地将手伸进了呢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绒布的小盒子,放在桌面上顺着欧冶钦的方向推到了他的面前。听到绒布盒子摩擦镜面桌面发出的声音,看着这小小的盒子,看着他的手抽了回去,欧冶钦的眉头不自觉地微蹙了一下。他自然是明白丁树安的意思。“这是当年,你伯父没来得及送给你母亲的东西。我希望,现在由你来完成。”
听见了丁树安提及了“母亲”二字,莫名地就刺痛了欧冶钦的心。面前的这个绒布盒子,已然是有些时日的样子,却被保存得很好。欧冶钦那黝黑的眸子,终是从盒子一路往上,最终与丁树安的对视。两个男人眼神间的碰撞,流露出的是截然不同的情感。小时候的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自己父亲会那般针对丁家。生意场上,但凡是能够和丁家成对立立场的机会,欧杨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在F市,虽说丁家也是大户人家,可终究是敌不过老奸巨猾的欧杨。亦或者,从某种角度而言,丁树安也在刻意退让,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些过激的事情,在自己得到宽慰的同时沈一叶或许会因此而日子不好过。既然无法好好拥有,能做的就只是不打扰,或者,默默地守护了。曾经的欧冶钦,没有明白这样的人物关系。直到后来,自己的母亲身体出现了问题,再到后来——自己几次三番被欧冶铭给虐待至神经病后,他才逐渐明白了所有一切。自己的父亲爱得被蒙蔽了双眼,凶狠得不可一世,而丁树安的爱,就像阳光,在它常在的时候你察觉不到,久而久之才明白那温暖的光亮在冰天雪地的时候是多么难能可贵。以前的他也一直不明白,为何两个相爱的人不能走到最后?为何各奔东西和另外的人成家生子,直到今天,他突然好像又明白了一些。目光久久都无法从面前这个绒布盒子上挪开,它在一瞬间就好像变成了一张生死状般的存在。宣判了他死刑,告诉他接下去的日子里,他要遭受命运带来的转变,处理更多让他头疼不堪的事情。是不是,他也要重复长辈们的命运?想到这里,欧冶钦的嘴角不免扬起了一抹带着讽刺的微笑。丁树安自然是将欧冶钦过程中的这些表情上的变化看的一清二楚,他的心头莫名就触到了痛处。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自己……“阿钦。”
丁树安痛苦地开了口,将手覆在了欧冶钦的手上,这才发现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手冰凉得可怕,“伯父将这个交给你,并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给你施加压力。”
“我把它交给你的意思是,让你追随心的决定。伯父是过来人,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么痛苦,所以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你甘心去过的生活,哪怕几十年如一日,你都会觉得眨眼间就变老了。如若你不甘心的生活,那么就会痛苦到度日如年。这样的感受,伯父不希望你重蹈覆辙,所以希望你自己慎重考虑,想清楚弄明白后再做决定。”
怎么都没有想到,丁树安会这么说,让欧冶钦不禁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视线,在此时此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氤氲,将光线无限柔化,投在面前的男人上。看着欧冶钦这番样子,丁树安又垂下了眸子,脸上的表情是沉重:“伯父只有一个要求。”
“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人。”
丁树安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用力地扎进了欧冶钦的心里。他嘴角的弧度是那般苦涩……这样的要求,让他该如何答应下来?不论他怎么做,都会有一方受到伤害,而当下的情况——无疑受伤的是韩米珈母子俩。“不论你做什么,伯父都理解,我也愿意相信,那是你慎重考虑权衡过后下的决定。”
明明是那般明亮的环境下,此刻在欧冶钦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一整片的黑暗。自己计划中的那个城堡,就在某个瞬间,被人投下了一颗威慑力巨大无比的炸弹,随着硝烟四起后将一切都毁灭崩塌,只剩下最后的废墟在告诉着他——Youareloser。然而,欧冶钦并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韩米珈正在急救室里被紧急抢救着。那边的气氛,更是紧张冰冷得让人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