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助，第一次发现，在这个世上，还有他无法掌控的东西。呼吸器下，郁明熙孱弱的呼吸，每一次，都仿佛如同利刃，在他的心上割剜，一刀一刀，割裂得他连呼吸都隐隐作疼。当年，蔺少涵走的时候，他不在现场，事后，他赶回彤江，心中被填满的，只有复仇这两个字。可是这一次，她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亲眼所见，见她推开了自己，见她挡下了徐悦菲手中的那一枪。悔恨。数不清的懊悔，溢满了他整个身躯。他握着郁明熙被包扎好的手腕，纤瘦，单薄，蔺绍衡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弱小的女人，是如何在死亡的边缘，一次一次地义无反顾。“明熙……”晶莹的水珠，一颗一颗，落在她的指尖，淌出一道道剔透的水纹。指尖上传来的微颤，蔺绍衡为之一震，他抹了把眼睛道：“明熙，你能听到我吗？”

郁明熙艰难地睁开双眸，竭力想要给他一丝安慰，可惜这会儿的她，连笑容都是勉强。她只能颤抖着手指，慢慢地写了一竖。“你想问小迪么？”

蔺绍衡道，“他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

郁明熙的小指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医院里的手术室早已准备完毕，正在休假的严之行被蔺绍衡紧急叫来做手术。手术室外，蔺绍衡有些狼狈地靠在墙壁上，嘴上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严之行换好手术服走了过来，面上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绍衡。”

蔺绍衡抬头看他，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严之行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明白，你放心。”

“之行，我……”手术室的门被关上，门上的那盏红灯亮起，而后，是漫长的等待。一分一秒的时间，宛若煎熬。赵锐泽来了，说韩清宜没有找到。蔺绍衡把香烟揉做了一团，冷着声音：“找。”

赵锐泽没有辩驳，蔺绍衡的意思，他太过明白，如今徐悦菲被捕当场，唯一脱逃在外的韩清宜，蔺绍衡无论花多少的代价，都会把她找到了。“老板……”赵锐泽踌躇着，“老板，洛老板她好像不是太好……”蔺绍衡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颓然道：“我会通知他过来。”

洛柳云，那个被打伤在停车场的女人，被蔺家的司机及时送了医院，但好像始终没能醒来。医生说，她也许是潜意识中的不愿醒来，或者，有什么羁绊着她不能醒来，如果能够找到她的亲朋，好友，那她醒来的可能性则会更大一些。洛家人，自然是要通知的，但是蔺绍衡知道，洛柳云最想见的，绝然不是洛家人，而是他口中提及的那个人，洛柳云的男人。那个在沥潭市，甚至整个道上呼风唤雨的人，秦铎。——日升月落，隐去满天的星光。“老板，你站了很久了。”

赵锐泽买了些吃的回来，却看见蔺绍衡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说他站了很久，实则，这人已是站了一夜。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仍旧亮得刺目。从昨夜至今天早晨，蔺绍衡竟是连蔺迪辰都没有去看过，赵锐泽告诉他说，蔺迪辰没什么，在睡了。所以，他一宿没走，椅子都没有坐过。“老板……”赵锐泽不安地又唤了一声。“我没事。”

蔺绍衡用手搓了搓了脸，“你去看下小迪吧，他要是醒了就叫我。”

“好。”

赵锐泽刚要转身走，却被蔺绍衡叫住：“还有，秦铎下午的飞机到彤江，你安排一下。”

“这么快？”

“嗯。”

严之行是在中午前走出手术室的，难得在他脸上显出的疲累，只是他没料到，这个等在外面的男人，比他的样子还要更残，已隐约可见的青色胡渣，通宵没睡，双眼布满了血丝。严之行走过去，拍了拍蔺绍衡的肩膀：“麻药还没过，等下推到重症监护室，你再去看她。”

蔺绍衡搭上他的手，长吁了一声：“谢谢。”

“走吧，去洗把脸。”

严之行勾住蔺绍衡的肩膀，一把带走，“子弹没击中要害，手术很成功。”

安静的病房，窗帘里面的一层薄纱拉着，柔和的阳光洒在窗台上，勾勒出男人英朗的影子。床上的郁明熙挂着点滴，苍白的脸上，有些干涩的双唇，紧闭着的眼睛，少了平日的灵动，却是少有的乖顺。指尖描摹过她的眉眼，落在她干涩的唇上，蔺绍衡悄然俯身，一个温存的吻。他喃喃自语：“郁明熙，你说得没错，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我以为在这场感情中，我可以全身而退，呵呵，原来从开始，我就一点一点，沦陷在了你的温柔之下了呢。明熙，是我不该把感情当做交易，因为到最后，输的却是我呢，输得一败涂地……”蔺绍衡把她冰冷的手贴在脸颊：“明熙，要快点好起来呢，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爱情海，好不好，你最喜欢的地方，对不对？你在我书房里看到了那里的模型，这一次，我们一起去。”

“咚咚——”敲门声响起。“进来。”

赵锐泽进来说：“老板，秦铎到了。”

蔺绍衡的动作一滞，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吧，去见他。”

赵锐泽按着蔺绍衡的意思，把人带到了严之行的办公室，那人一身全黑的休闲西服，右眉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划到眼角。冷厉，阴狠，棱角分明的容颜，有着令人不怒而威的气场。如果说蔺绍衡是高高在上君王，那秦铎便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身杀戮，自血雨腥风中而来。秦铎一见到蔺绍衡，二话不说，一记勾拳挥在他的脸上，直接将人撩翻在沙发上，抛下森冷的话语：“这是你欠我的，你拍过胸脯，会保她安然无恙。”

蔺绍衡擦去嘴角的血迹：“去看过她了？”

秦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嗯，还没醒。她父亲也来了。”

“你见到了？”

蔺绍衡示意他坐下。“见了。”

蔺绍衡瞟了他一眼：“居然没打起来。”

秦铎哼了哼。“你打算怎么做？”

蔺绍衡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