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霍家的时候，她就很失礼人的打烂了霍老爷子心爱的茶杯，把那一套精致的茶具给毁了，更被讽刺不懂品茶。她轻轻放下茶杯，茶的滋味让人很心旷神怡，可她此刻却没有半丝心思去细细回味。“觉得茶怎么样？”

霍老爷子抿了口茶，举止优雅的放下茶杯，今天的他看起来少了平日里的几分刻薄，看上去随和了不少，大概是因为他的金框眼镜取了下来，那双鹰眼也没有了惯常的尖锐目光，他又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看她的眼神里甚至有几分慈祥。这样的霍老爷子，老实说让文小默更不自在。“我不懂品茶，觉得就是好喝。”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冒着热气的那杯茶，坦率的承认。“文小姐倒是个不做作之人。”

霍老爷子这句话不知道是赞她，还是在贬她。文小默在等他开口谈总裁大人，她现在只想知道总裁大人的消息。然而他的话题仍在这杯茶上：“其实喝茶，就像体会人生，苦涩甘甜各有滋味，文小默喜欢先甘后苦，还是先苦后甘？”

文小默不假思索：“如果可以选择，晚辈比较喜欢甘苦与共。”

霍老爷子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年轻人嘛，难免比我们这些一把年纪的老人家多出几把激情，老头子我也年轻过，怎么会不了解这种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时的错觉？知道为什么我会称它为错觉吗？”

文小默摇摇头。“这种感觉，可以蒙蔽了你的双眼，将你的视线硬生生的变得短浅狭隘，十年后，你可能仍然会觉得这种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的举动，很英雄，很伟大，甚至很正确，二十年后，你会慢慢有点觉悟，眼前这失败的人生，是一段美好的爱情可以挽回的吗？三十年后，你会对生活失去信心，平淡的生活平庸的人生，你能给你的后代什么？除了那泛滥的爱，你什么都没有了，当然，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世界里还有所谓的爱情。当然，你可以认为，我这只是最坏的设想，但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人能在贫穷里一直保持着高贵的气质和过人的才智，平凡人之所以平凡，不是因为他们比有钱人笨，而是因为，他们的不凡之处和闪光点，早就被生活的无奈和折腾给磨平和埋没了。”

文小默静静听着他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不发一语，其实，这一番话，她知道他最想说给总裁大人听。“文小姐，你应该知道，我的孙子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他拥有与生俱来的尊贵出生，含着金钥匙出世注定成为君昊集团的继承人，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我这个长辈是看在眼里的，我舍不得放弃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和痛心。”

文小默握了握小拳，终于插话：“霍老爷子，这么多年来，您看过总裁大人笑吗？看过他快乐的笑吗？”

她真诚的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家，没有任何的敌对和反感，哪怕她一直都知道他在阻碍自己和总裁大人，可是，她把他当成自己的长辈来看待。霍老爷子顿了顿，眼睛微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子，纯净清澈的杏眸里不含一丝杂质，可惜了，她只是个无论出生还是脑袋都平庸无比的祸水。“人的一生有很多个阶段，苦乐哀愁分布在这些阶段里，我还是那句话，你愿意先甘后苦，还是先苦后甘？”

霍老爷子一副闲话家常的表情问她，此时，他充分的扮演着一个长辈的角色，用最心平气和的态度面对她。“老爷子的话小默没深想过，小默只知道，不把握住眼前的幸福，这辈子，都会遗憾和后悔。”

霍老爷子笑着摇摇头，仿佛他听见的只是童言童语，不值得思考：“年轻人总把幸福的定义想得太过纯粹，那并不能怪你们，因为激情所产生的错觉，会让你们的理智都被现在的快感所遮掩。”

文小默觉得他说的是谬论：“您觉不觉得自己在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别人的思想上呢？为什么我们眼里的幸福，就那么的不值一提？”

霍老爷子平静的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子，表情看不出喜怒。文小默直视着他，不卑不亢，不惊不慌。良久，他说：“因为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对啊，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去证明？连总裁大人，也不给她这个机会了吗？抓住眼前的幸福，才能无怨无悔。“您不打算给我们这个机会去证明，对吧？”

文小默小心的探问，她想知道总裁到底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他到底在哪里？霍老爷子这时将旁边的一份合同，放到她的面前。“这是……”“这就是他愿意付出的代价，为了你们所谓的幸福。”

文小默的心咯噔了一下，这是他为他们这段感情付出的代价？顿时，她觉得这手里的几张薄薄的纸如千斤重。翻开合同，里面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现实的尖刀，重重割在她的心头上。片刻，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说不出是感动，还是难过，还是愧歉，百感交杂。“我这个孙子，看来是真的爱上了你，可是，你们这份幸福，没有了这份合同里的东西保障，能长久吗？”

文小默真的很想说，她不介意，她不介意一无所有的总裁大人，可是，她怎么能如此自私？总裁大人竟然为了她，将所持有的君昊集团的所有股权都放弃了，他如果执意要将她娶进门，将会受到多少的阻难和波折？怜惜和内疚，心痛和不忍，这些情绪迅速膨胀她的内心。总裁，得你如此，小默此生无憾了。“文小姐，这就是君昊给我提出来的条件，他娶你，然后放弃当君昊集团的继承人，甚至不介意变得一无所有，你是幸福的，可有没有想过，这段爱情带给他的不幸？年轻人啊，爱情，并不是这样的。”

霍老爷子字字如刀直插她的心，他说得一点都没错，难道错的，是他们这段感情？文小默将合同重新放到他的面前：“今天谢谢霍老爷子的这番话，我想回去好好想一下，告辞了。”

霍老爷子缓缓点点头，终于在最后一句话踏进了主题：“只要你离开他，这份合同，就会化成灰烬，他仍然可以掌握一切，仍然是我霍家的好孙子，倘若你们执意如此，休怪我这个老头子不留情面了，我的话，他在仔细考虑，希望你也在这两天，好好考虑清楚。”

他的声音威而不怒，极具震慑力。“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总裁他现在可还好？”

霍老爷子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表示他一切安好。文小默大大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万念俱灰。总裁在衡量？还是如信息里所说的一样，已经作出了最终的决定，所以才避而不见？从霍家老宅子里出来，一路走了好几公里，脑海里一片混乱，越是在这种时候，她越是想不了事情。哪怕她努力的想要理清思绪，弄明白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情，然后告诉自己该怎么去做，可她抑止心头里对总裁的思念和想见他的渴望。以往的一点一滴，统统浮现在她眼前，心里一片暖和，又一阵酸楚。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最遥远的距离。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文小默仰头而笑，真够老土，可偏偏与她的心境最合衬。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湖前，只差一步，她就投身湖中。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迅速把脚给伸了回来。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湖边的杨柳茂密的垂吊而下，有几条轻拂在她的肩膀，她的发丝上。总裁，多想此生有机会跟你两个人，一条命，步进婚姻的殿堂，可是，我没有这个资格，让你放弃所有和我赌这一局。现在，你若真的反悔了，我也不会怪你。我是不是该安静的离开？她蹲下，把脸伏在两膝之间，眼泪划过脸庞，任由夹带着热气的风吹了她很久很久。文小默自从霍家回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状态，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可眼神时常变得空洞，就像灵魂里的某样重要的东西被抽空了一般，变得没有了色彩。总裁大人就是她生命里最漂亮的色彩，没有了他，她的生活变得如白开水。巨大的煎熬折磨着她，可她似是努力的排斥这种状态，可又时时不自觉的沉浸到这种低落的情绪里去不能自拨。一个星期就那么过去了。他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