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十分灵敏,且目光敏锐,偶尔她会看到夏子言不注意时,顾母看着她的眼中投射出的恨意与嫉妒,而这两种眼神,都难以解释。白雅言正想道别离开之时,沉稳的脚步声在大理石地砖上响起,不一会儿的时间,一具散发着成熟男性魅力的躯体出现在他们面前。“妈,子言,我回来了。”
出现的人正是顾家唯一的男主人。听到儿子的声响,原本沉着一张脸,像是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顾母一下子抬起头来望向他,前一秒抿紧的薄唇倏的露出一条缝,嘴角微微上扬,一抹温和笑意浮现。“晨峰,你回来啦。”
“妈。”
顾成峰放下公文包走到顾母面前。顾母一下子冲他张开双手,顾晨峰一笑,伸手抱了她一下,然而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才松开她。“妈,今天身体感觉如何?”
顾晨峰望着纤瘦得仿佛风一吹就会随之飘走的顾母,眼底满满是担忧。“今天天气刚刚好,有没有叫小玉推你出去散散?”
“有啊有啊,而且今天婆婆的身体很不错奥,早餐的时候吃了一碗半的粥呢。”
夏子言抢先汇报。只是她的一句话刚落,顾母一个凌厉的目光瞪向她,立刻吓得夏子言笑容凝固在唇角,然后噤声,不再吭声。见夏子言默了声,顾母这才又看向顾成峰,笑容满满,“我今天感觉不太好,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温润的口气以及慈祥的笑容,是与对待夏子言时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顾母的一句话落,夏子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像是预测到什么似的。而站在一旁观察着的白雅言自然没有放过她的表情。“晨峰啊,今晚陪我睡好吗?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顾母如同一个孩童一般的向顾晨峰撒起娇来,与不久前那个冷若冰霜的贵夫人完全判若两人。“最近你工作太忙了,都没有陪我好好说话,我一个人在这大宅子里,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今晚就陪陪我,跟我好好说些话,好吗?”
顾母依偎进顾成峰的怀抱,如通过情人一般抱住他,那场面看起来怪异得紧。换做平常时候,顾晨峰一定立马就答应。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子言,有些犹豫。“开始今晚我已经答应要陪小言挑选订婚典礼上的礼物。”
当顾成峰的话一说完,夏子言立马感觉到一道愤怒的视线由旁边射了过来,让她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我没关系的,今晚你就陪陪婆婆吧,我一个人挑选也可以。”
连忙摆摆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得到了允许的顾成峰点头,“嗯。”
然后转过头冲顾母说道:“妈,今晚我就陪你。”
一听,顾母顿时喜笑颜开。“成峰,工作一天,你一定也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
顾晨峰对母亲的看护说道。“小玉,去把我妈的轮椅推出来。”
“抱我过去。”
顾母紧紧的贴着他,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顾成峰愣了一下,最终没有拒绝。他打横将顾母抱紧怀中,转过身,这才注意到一直没有开口的白雅言,于是露出一口皓齿。“白小姐,留下来一起用餐吧。”
有礼的邀请。“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事。”
白雅言推拒。她有种错觉,顾母看着顾晨峰的眼神并不似一个母亲看儿子时般的慈爱,而是女人看男人时的热爱。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他们可是母子。而顾成峰也没有强留,说完就抱着顾母离开了。随着两人的身影一消失,夏子言脸上甜美的微笑顺便变了味。“我总觉得怪怪的。”
白雅言浑然不知的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然后望向身旁的夏子言。夏子言楞了一下,很快反应白雅言的那句话的意思。她耸了耸肩,苦笑道:“没办法啊。因为公公的花心,所以婆婆在晨峰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家,一直到三年前公公去世,在晨峰的坚持下婆婆才能搬回来,重新当个母亲。可能是因为分离了太久,婆婆太喜欢晨峰的缘故,有点所谓的恋子情节吧。”
“是吗。”
白雅言点点头,这么解释,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妥。夏子言没有郁闷太久,倏的露出一抹明媚笑容道。“不过这种日子也不会太久了,因为晨峰答应过我,等我们一结婚,我们就搬出去住,节假日的时候再回来看看婆婆。”
这时候,白雅言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三天之后,距离顾晨峰与夏子言的婚礼仅剩两天不到,所有跟着白雅言负责这一案子的警员正要提起百倍的警戒之时,夏子言死了。头一次,新娘不是死在新婚前夜。夏子言死在顾家,她与顾晨峰的婚床上,身上穿着圣洁的婚纱,雪白的床褥上铺满了红玫瑰花般,胸口插着一把利刃,嫣红的鲜血在胸口蔓延开来,在纯白的婚纱上绽开最绚丽妖冶的花朵。她死的时候的表情很是诡异。双眸瞪大,那一双如勾月一般皎洁的眸中,并没有临时死的恐惧,而是充斥着惊愕,错杂,而嘴角弯弯的,噙着一抹满足的笑容,就好像是凶手满足了她什么事,却在她露出笑容的那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置她于死地,所以才会呈现出脸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截然不同的情况。这次,无疑是他杀!且根据夏子言临死前的表情推测,那个杀害她的凶手是她熟悉的人,所以眼中才会有惊措。现场所有的指纹都采集过了,然而凶手显然早有警觉,除了打扫女佣的指纹,以及顾晨峰的指纹,就只剩下夏子言的。而从那一天晚上,顾晨峰消失了,一时之间,所有矛头都指准了他。……想到那么年轻的生命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白雅言便觉得惋惜,更恨自己的无能,没有早一点找到凶手。而整个顾家因为这件事乱作一团,人心惶惶。胆子小的工人辞职的辞职,留下来的只有在顾家干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佣人,顾家老太太一蹶不起,病倒在床,唯一正常的却是那个只有在顾成峰面前才会有表情的顾母,而顾成峰也迟迟没有消息。手机关机,家不回,公司也不去,行踪成了谜。白雅言结束一天的调查工作,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刚到公寓楼下,她老远的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背靠在一辆银灰色的宝马上,晕黄的路灯下,他低垂着头,阴影覆盖住了他整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耷拉的双肩,背微微的驼着,一手横在腰间,另一手弯曲竖直,指间,还有一点的烟星在燃烧,那情景看上去,很颓废,很寂寞。自从他们回国以来,他每天都会打她无数次的电话,一开始她还会偶尔接接,因为怕会真的有什么事。后来,在他表明对她还有爱意之后,她就不再接他的电话。因为他会找上门,她变得不再爱回家,就算是受伤在家修养的那些天,她都很幸运的避开了他。就算是偶尔撞上,她也很快的躲掉他,所以见面的次数也仅限于与姐姐在一起时的那几面。白雅言距离他的步数十来步,想转身离开,但他已经像有感知似的抬起头来。当那一双写满了痛苦的眼眸对上她时,她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于是,她只好装作坦然的走了上去,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原来世界第一好学生也会抽烟啊。”
白雅言拿出学生时代对他的标签,嬉笑着想要瓦解那份尴尬。魏云琛幽幽的黑眸凝望着她,在她到他身边之后,缓缓的说:“在跟你分开两个月之后学会的。”
然后深吸了一口,丢掉,用脚踩灭。朦胧的灯光之下,由他唇角吐出的白色烟雾,缭绕在他的眼前,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多了一份惆怅。白雅言嘴角的笑顿时因为他的这句解释而凝固住了。但她并没有给自己太多发怔的时间,便重新扬起笑。“姐夫,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除了父母,连警局的同伴都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小天地随时都有可能来人。魏云琛一双黝黑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白雅言,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般,看得白雅言很是不自在。“想要调查你住哪,这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他不介意让她知道,因为是她先躲着他的。白雅言猜到了,但是亲耳听他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借着灯光望向被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的魏云琛,她这才发现,他变得好陌生,变得太多了。以前那个温柔,善良,脸上总是充满着阳光笑容的大男孩已经不见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只是一个有着颓废外表,愤世嫉俗的深沉男人。白雅言知道这个时候放他进门是不太好的选择,但是他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憔悴颓废,让她很担心。就算爱情不再,但他总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家人之外的亲人,她无法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上去吧。”
白雅言先走了进去,很快听到他跟上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