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而且是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在富人的圈子里,顾城也算温文有礼,脸色虽然板了点,但是谈生意的时候礼数还算周全,过年过节的红包不会少,也不会小。而且态度真诚而不失机智,没有人会忽视他。遇上今天这种情况,有些气愤。长久以来的瞩目和恭维,让顾城习惯了别人的阿谀奉承,惟命是从。殷骊这样,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开导和警示:哪怕你再勇敢,也有很多人做着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完成的事;地位再高,也有人将你视为草芥,世上有一句话叫天外有天。顾城坐在车里,不一会儿,就看到私家医生到了。那男人还好奇地看了看门外的顾城,心里嘀咕,这人,隔着玻璃都感觉好凶。十分钟后,冷静下来,顾城也想明白了,还有所收获——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谁都不是谁的上帝。但是想到那个男人给凉宫检查,摸摸手,摸摸额头,心里不舒服。再想想今天的表现,哎!有一种无奈叫做命运跟你开了一个玩笑。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自己不是国家领导人,也不是人民币,不过是一介奸商,怎么可能受所有人欢迎。好在凉宫只是有些发烧,自己担心也没用,还是好好反省一下去。况且,这里守卫森严,估计赤手空拳地打进去陪凉宫也没啥可能。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顾城在夜幕里就像是大海中的一片枯叶,渺小到不值一提。拿过电话,拨通了熟悉的号码,“老地方,出来喝一杯”。世强将身边已经脱得红果果的大波美女推开,起步离开这个再也融入不进去的地方。越是这种风雨飘摇的夜晚,店里的生意越好,这是西城的经验之谈,就好像有的人越冷的天越喜欢睡觉,也有人越冷的天越喜欢一醉解千愁。门口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不一会儿,四个西装革领的男人进来。一个硬朗,一个帅气,一个刻板,一个轻佻,西城赶紧迎上去,世强,顾城,李玉昆,景随风,“欢迎欢迎,四位好久不见了”。顾城冷“哼”,看见他更加心塞。比自己更奸的奸商,前些日子为了一架钢琴,还被这货黑了几千万的银子。越想越乱,顾城索性不想了,来到常年定的包房,四人开了几瓶酒,先喝一杯去去寒。“老大,也该说说正事了吧”。景随风眼神乞求,“你和强哥最近为情所困,可苦了小弟我了”。“正事没落下”,李玉昆是个刻板的人,三十出头,但是和他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会话多些,和平时道貌岸然的银行家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不摆架子,喜欢和景随风抬杠。四人之中,世强年纪最大,已经三十四岁,之后是李玉昆,景随风,顾城,都是T市的黄金单身汉,名门淑媛、灰姑娘的梦中情人。每次宴会的时候都会被泼酒,被撞,被相亲,“偶遇”的戏码五花八门。对了,李玉昆已经名草有主了。“阿文,她……哎……”世强爱她,但是也不好偏袒,如实说了那晚的情况。他身后是几千几万人的性命,他愿意陪文观止一起死,但是不会让兄弟们送死。顾城也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我和阿文是同学,虽然合不来,但是她脾气正直,敢爱敢恨。你最好将事情查清楚,别跟几年前似的,再说她拿走的不过是一批药物名单,没什么大不了”。听到这里,景随风来劲了,趴在李玉昆的肩膀上,“说说,怎么回事,奸情的味道很浓啊”?“你不是要说正事吗”?李玉昆反问。“你不是说没落下正事吗”?景随风揪他耳朵。李玉昆嘴皮子不好使,不过心下暗想,手上功夫肯定比这个书呆子强,有空好好收拾一顿。自己和他已经好久没一起“玩耍”了呢。顾城见世强神色冷硬,没说反对,就简单几句话,将当年的事情说给好奇的景随风,“强哥带阿文入道,二人日久生情,因为误会分开,强哥重伤阿文”。“阿文性格太过刚烈、高傲”。世强补充一句,语气里有不解和无奈,“女人就该温温顺顺的,就她跟个刺猬似的”。“换个样子你也就没兴趣了吧,你不就是好这口”。顾城灌了一杯酒,冷冷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说他,还是可怜自己。四人之间有片刻的冷静,他们都记得,那年,一个叫冯初语的高级秘术被发配到了巴西,不经组织同意,终生不能回总部。组织里一个叫舜华的潜力杀手一闪而逝,在一次任务中牺牲。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的渊源。今晚没有外人,再加上风大雨大,几人和最亲近的兄弟喝酒,说着工作,计划,形势以及任务。“我要启程去南非,国家有几项援助项目,我去那里打点,顺便去探探路”。李玉昆将肩膀上的景随风拔下去,这人跟个橡皮糖似的,就爱往自己身上粘。景随风的脸埋在他的后背,搂着他的双手一停,闷闷说,“我陪你去,我带医疗队”。“你觉得呢”?世强询问顾城,毕竟他是老大,自己不能仗着年龄和资质倚老卖老。“两个人去有照应,政府那边已经打过招呼,还是自己带些人。你那个什么医疗队就算了,带几个人当保镖去”。这样安排,景随风眉开眼笑,连赞,“老大英明神武”,完全没有了那一瞬间的失神和落寞。顾城看得清楚,也知道他这场是没有结果的苦恋。李玉昆是四人里唯一一个成家的人,妻子很好,虽说是商业联姻,但是圈里的模范夫妻。最重要的是,李玉昆是个直男。景随风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凭大爷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魅力,电子光线都能掰弯了,何况是一个男人”。但是当他看见李玉昆和太太甜蜜恩爱的时候,他决定自己来谈一场一个人的暗恋,只要他幸福就好,只要能看见他就好。而且“单恋最省钱”。顾城知道他没说出的那句话是,“单恋也最苦”。不是自己有问题,只是爱上的那个人,正好是个男人。也许以后自己会遇上一个一见倾心,可以为她(他)出生入死的人,那时候,就会像所有初恋一样,觉得美好,其实不过是南柯一梦,一个做了十几年的梦。哥伦布有没有登上美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开始了行程,并体会旅途中的兴奋、恐惧、好奇、欣喜。此时的景随风就是这种心情,得不得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可以和他一起走过这段旅程。周一的时候,凉宫坚持上班,凉瑞也没有办法。而且凉宫坚持哥哥送孩子上学,她自己坐地铁。殷骊咬着下唇,眼神幽怨。凉宫对这种眼神过敏,拎着包包撤离,留下凉霙目瞪口呆,“妈咪很少落荒而逃的,舅妈好厉害”。凉瑞给凉雄收拾书包,也好奇,“亲爱的,什么意思”?殷骊嘟着嘴巴,和自己的丈夫撒娇,“还不是怕你在车上教育她——童年阴影”。“哎,小时候她不听话,教育了十几年还不是死不悔改。你以为都是孩子他妈了,还管用”?凉瑞在家也是个风趣的人,对老婆孩子尤其疼爱。凉霙看着非常羡慕,自己爹地为什么就不能正常点呢,难道是赛博坦星球来的,衰神附体?!地铁里的台阶很长,一阶一阶又一阶,从出口处只能看见一小片世界,那里的银杏树已经金黄,美丽灿烂。凉宫低着头,向上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坚定,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过来,投在她美好的剪影上。身边的人匆匆而过,好像是寻宝的冒险者,不为任何路人停留。也对,这个世上,谁又会为一个陌生人驻足。八点半,太阳已经升起,空气中可以看见悬浮的微尘。顾城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银杏树下,身边是行人们锁着的自行车,违和感显而易见,就像是一个坠落人间的童话王子。凉宫想,即便是这样的王子,身后还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伤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