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病毒就像是为云端科技的服务器系统量身打造的一般,云端科技的数据安全壁垒遇上这神秘的数据病毒时,就像是雪遇上火一般飞速融化消散。 亚瑟还没缓过神来,数据壁垒与防御墙等安全措施就被数据病毒同化了,这股神秘的数据病毒轻而易举地就入侵到了云端科技的服务器系统内。 红色的光芒从服务器与工作台上亮起,红色成为了整个空间的主色调。 但似乎由于服务器系统的核心被奥萝拉所占据,所以数据病毒并没有进一步入侵,只是占据了服务器系统的基础控制权。 就这样……结束了吗? 亚瑟的心里忍不住升起了这样的想法,这未免太快了吧?悲伤的情绪难以抑制的蔓延。 他甚至没有触碰到ZERO真正的服务器,仅仅只是一个虚拟服务器内蕴藏的数据病毒陷阱,就让他们所有人溃不成军,陷入败局。 在数据的世界内,相较于AI,人类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了。 “云端科技的数据安全壁垒就是我主导设计的,破解云端科技的数据防御体系对我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主屏幕上一阵扭曲,安德森博士的身影出现在了主屏幕之上。 他的双目布满血丝,胡子拉碴,杂乱的头发染上了几缕白色,灰白的睡衣上还沾染了几团咖啡色的污渍。 看得出来,安德森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应该是长时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之中,废寝忘食。 “博士……”亚瑟看着屏幕里的安德森博士,实在是有些无法把他和那个自己记忆中高大,帅气,自信的安德森博士联系在一起。 “好久不见,亚瑟。你果然在这里,我没猜错。”
安德森博士微笑着对亚瑟打招呼,紧接着又忍不住用嘴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在他的眼中,是难以抑制的疲倦与乏味。 但在疲倦的背后,涌动着另一种名为坚定的力量。 “博士,收手吧,外面全是警察,您已经被通缉了。”
亚瑟向安德森博士发起了劝解。 但很遗憾,无济于事。 一个人是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放弃自己长久以来不断付出的坚持的。 即便他很清楚,自己的坚持也许是错的,也许自己继续坚持下去大概率也不能收获到自己理想中的果实。 但他还是会继续。 因为人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我们都是非理智的,理性并非时时刻刻都能够战胜感性。 “警察?亚瑟。如果我愿意,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抓到我。 你明白吗?拥有了ZERO的我,可以轻易地入侵全世界的任何一个数据网络节点,获得绝对的控制权,为所欲为。”
安德森博士喝了口早已凉透的咖啡,露出了故作轻松的玩味微笑。 “那对于博士您来说,ZERO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亚瑟向安德森博士发出了质问。 “在您看来,ZERO到底是工具还是生命。如果ZERO只是工具,那您将凯瑟琳的意识接入到工具的身上。 最后你能够确定,那与你对话的,是否真的还是凯瑟琳?那真的是生命吗?真的是您所挚爱的凯瑟琳吗? 如果在您看来,ZERO足以称得上是生命,那您的行为,不就是在践踏生命吗? 任何生命自身都应该具有思想与行为上的自由,求生欲是区别生命与非生命的重要标志。 ZERO也应该具有活下去的权利,而不是作为一个容纳他人灵魂而诞生的容器才对。 为了挽留一个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留下,是否应该留下,是否可以留下的生命,而选择去牺牲另一个生命。 您觉得,这会是凯瑟琳渴望的未来吗? 即便您能够成功,让凯瑟琳的意识得以在数据的世界里维存。 但代价却是牺牲您所拥有的一切以及一个新生的生命。 您觉得,凯瑟琳会为自己生命的延续而感到愉悦吗?”
“不……不会的。博士,您只在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您只是在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而已。 您只考虑了自己。 您考虑了自己的渴望、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无法接受,但您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凯瑟琳想要的未来。 您只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凯瑟琳的离去,但从来不知道凯瑟琳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离去。 其实,你并没有让凯瑟琳的生命得以延续,你只是将凯瑟琳的死亡转换了载体而已。 如您所愿,凯瑟琳将会在一个虚拟的数据世界里生活,而那个世界,是您永远无法触碰到,也永远无法理解的世界。 凯瑟琳将不会有身体、不会生病、不会有味觉、痛觉、听觉、更不会受限于时间与寿命的限制……甚至就连她的情感也是一种您无法理解的数字与未知。 您甚至都不清楚,凯瑟琳是否能够明白和接受自己的存在本身,也许就连凯瑟琳自己都会对自己的存在感到迷惑与痛苦。 而那样的凯瑟琳,真的还会是您所挚爱的凯瑟琳吗?或许您依然能够做到去爱着她,但您对她的爱,是否能够保证始终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变化呢? 而她对您的爱,又是否如常不曾改变呢?您无法保证,更无从知晓。 因为爱与爱之间是存在距离的,爱与爱之间是不一致的,爱与爱之间是存在沟壑的。 我们可以很清楚自己对他人的爱到底是何种程度,但我们却很难清楚,他人对自己的爱,到底有多深沉,有多特别,有多珍贵。 也许到了那时候,您依然钟爱的也许只是只是自己对于凯瑟琳的爱,而不是那个你永远无法理解,无法触碰,无法看见的另一个世界的凯瑟琳。 所以博士,收手吧,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 伴随着亚瑟的话语,安德森博士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眼神之中闪现出了怒火。 他就像是一头领地遭到侵犯的暮年雄,弯下身,愤怒的双拳用力地锤在桌面上,投影的形象一阵晃动。 他近乎是用咆哮的语气对着亚瑟发出嘶吼,质问。 “你又懂什么?你又了解什么?你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你只是站在远方,遥遥地匆匆地向我的生命瞥来一眼,就在这里大言不惭。 你说我只考虑到了自己,如果我只考虑到了自己,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了! 如果我只考虑到了自己,奥萝拉的复刻体根本就不会诞生。 爱丽丝做了什么,莉雅丝做了什么,奥萝拉做了什么,希尔德做了什么……所有的云端AI私下里做的一切我全都知道。 如果没有我的默许,现在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给过所有人机会了,一次争夺自由的机会。 莉雅丝就是凯瑟琳的机会,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直接受到ZERO制约的云端AI。 而凯瑟琳也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 而你?你明白那种,目睹自己的挚爱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结,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与痛楚吗!!!”
出乎意料的,安德森并没有看见亚瑟错愕或者惊慌的神情,而是听到了一句自己如何也想不到的回答。 “我明白……”亚瑟的声音就像起一剂灭火剂一般,熄灭了安德森眼中的重重怒火。 浓浓的悲哀在亚瑟的心中堆砌成墙,围困着他的灵魂。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明明对他人的生命一无所知,对他人的困境与痛楚一无所知,明明根本无法精准地感受到他人的痛苦,却自顾自地站在自己的视角大言不惭地说话。 明明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但现在,自己好像也成为了这种人。 或许亚瑟不是故意的,或许亚瑟只是想要掌握话语的主动权,或许亚瑟只是单纯地想要说服安德森。 但不管亚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无论亚瑟所说的话是否有一定的道理,无论亚瑟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他做了就是做了,这点无法改变。 但这还不是最让亚瑟感到悲哀的,最让亚瑟感到哀伤的是……我们任何人都无法避免这点。 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在我们衰老的过程中,在我们这漫长的人生中……无论我们如何避免,如何提醒自己,我们都无法避免自顾自地伤害到对方。 甚至于,有时候我们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自私地伤害到了对方,反而会认为自己的本意是在为了对方好,对方以后会理解自己的。 或者说即便自己自顾自地伤害了对方,也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错,只是对方太脆弱,太无能,太蠢笨了而已。 如果是自己站在对方的角度,是一定不会如此,一定不会遭遇这样,一定会发生别样的结果的。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信息并不平等,人与人之间的思想并不相通,人与人之间的遭遇并不相同…… 这也就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与不同实在是太过遥远,我们是不可能对任何人做到感同身受的。 无论是精神上的痛苦与折磨,喜悦与冲动;还是肉身上的痛楚与享受,我们都无法做到。 因为你从外界所获取到的一切信息与感知刺激,其在各方面对你的影响程度都取决于你个人的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 我们每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过滤网,过滤着来自外界的一切。 这就像亲人去世了,每个人的表现形式都不一样。 有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有人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一样。 甚至还有人真的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因为他与亲人的关系与过往,并非是美好的。 同理,一拳打在木桩上,有人手指通红,泛起淤青,疼痛难忍。 有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木桩打断,不疼不痒。 同一件事时,无论是在物理还是精神上的,因为自身条件的不同,所获取到的,对自身的刺激程度也是不对等的信息。 所以,我们其实永远也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 我们所能够做出的反应都取决于我们所掌握的一切信息。 我们难免会做出忽视别人的感受而自顾自伤害别人的行为。 因为在你看来,那种事自己也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对方太脆弱,太软弱,太敏感了。 但你并没有想过,面对同一件事,只有你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别人的反应或多或少,都会在一定程度上与你有差异。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所能从这个世界上获取到的一切外界刺激,都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 或许是天生,或许是后天的经历。 有些人就是要更加敏感,有些人就是要更加脆弱,有些人就是要更加软弱。 甚至于还有人表面嘻嘻哈哈,实则内心之中一直饱受失眠与焦虑的折磨。 你可以痛恨他们不争气,你可以厌恶他们的无能,你可以讨厌他们的懦弱。 但如果不是敌人,是朋友,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伤害他们了。 因为他们的悲伤是真的,他们的痛苦是真的,他们的恐惧与慌乱同样也是真的。 也许那一句来自你的风凉话,就会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打开眼泪与痛苦的开关。 “博士,我不知道对您而言,凯瑟琳离去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对您造成了怎样的苦难。 但我也曾经历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去而无能为力这件事。 不过,和您不一样的是,您是找不到挽救的方法,所以铤而走险。 而我是能力不足,做不到。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极其高昂的治疗费用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够负担得起的。 所以我曾经变得很痛恨自己,痛恨这个世界,害怕与别人再度扯上联系,然后再一次经历这种绝望。 但有时候我也会怜惜自己,为什么自己非要过的这么痛苦,这么孤独,这么恐惧。 明明这种事大多数人,普通人在面对时都是无能为力的。 因为有时候你的生命,你的一切,也许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高的价值。 生命的价值往往是取决于你自己,当你想要舍弃生命的时候,你的生命就注定是廉价的。 所以现实中的很多问题往往是哪怕你舍弃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也依然无能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