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字的瞬间,心神骤定。她轻轻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不舍,反而竟然是难得的轻松,仿佛不是解除了一桩婚姻,而是一个压的她喘不过气的包袱,只是那包袱压的太久了,突然卸下,多少还有些空落落。不过,她想她会很快就调试好这段心情的。她抬起头才要招呼容浔来签字,无意正对上漆黑如墨似的深邃长眸,那眸里似乎一闪而逝过一些激烈情绪,但仔细捕捉,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容浔大步走过来,低头看向文件上樊雅秀逸漂亮的字体,眸光微微黑沉,心底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为了防止自己再动摇,他抓起笔迅速签上自己的姓名。“这份协议我会交给律师进行处理,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一年后我们的婚姻关系会自动解除,财产分割应该不会有什么争议,不过我要增加一条,你应该分得的寰宇企业的股票我会用现金支付的方式补偿你,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容浔顿了顿,迎上樊雅冷静的眼,“如果真的有孩子,我放弃抚养权,保留探视权。”
“谢谢。”
容浔抿直了唇角,努力压抑住心底烦躁的情绪,忍不住又问,“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樊雅摇摇头,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只希望这份协议在我们正式离婚前都保密,我想让我们的婚姻平稳结束,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我怀孕的事情,我希望在没有确定之前不要公开。”
“就这个?”
“就这个。”
樊雅平静点头,“谢谢,我没有其他要求了。”
看着对面女人苍白却无比从容平静的模样,容浔没来由一阵气怒,虽然这离婚协议书是他准备的,但她未免也答应的太爽快了些?心里陡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微微咬牙,“不客气!”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低沉好听的男音隔着门板响起,“小雅,在吗?我听杨姐说你找我有事?”
容浔脸色微微一变,冷声道,“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来负责解决?”
樊雅一愣,依稀想起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脸色微微尴尬起来,说句老实话,她还真的没太将容浔的话当真,难道他竟然是认真的?容浔一看她变幻的脸色就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冷漠脸上寒霜密布,大踏步的走到门边用力拉开门。门外,容衍笑容懒散魅惑,手执一朵还沾着露珠的蓝色妖姬,一身白西装,风流倜傥,十分骚包。“小雅,送给你……咦,麻烦让一让,我找小雅有事。”
唇角微掀,笑容愈发懒散,“让美女等候,实在是件失礼的事。所以我特地摘了玫瑰花来赔罪。”
容浔视线在还沾着露珠的蓝色妖姬上落了落,淡声道,“我们待会还有事,等我们回来你再找她吧。”
听见动静走过来的樊雅一愣。容浔回头看了她一眼,“去加件外套,我们现在出去。”
樊雅扫了眼门口存在感十足的容衍,迟疑了下,“很要紧吗?我……”“你不是想找卓天逸?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樊雅震惊抬眼,“你真的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容浔脸色愈发冷沉,“还不快去。”
樊雅抿了抿唇,看了眼容衍,还是选择相信容浔,匆匆回卧室换衣服。“看来似乎没我什么事了啊……”容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细长眼眸微微睐起,闪耀着明锐的光芒,慢慢的道,“不过容浔你的消息也这么灵便,让我真的是十分吃惊啊。”
“再怎么说我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倒是堂哥你刚刚回国消息就这么灵便,应该更让人觉得吃惊吧。”
容浔意有所指,“简直是让人要以为你是在特别关心某些人某些事了。”
容衍转着蓝色妖姬,慢慢的笑了笑,他最爱跟聪明人说话了,总是不需要费心解释。“当然是特别关心了,有些人在你眼里是杂草,在别人眼里可是珍宝,我这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她扯进是非圈?”
似笑非笑的声线,凉薄的语气,容浔淡淡看向面前似乎无时无刻总是懒散随意的男人,“好让你可以浑水摸鱼?”
“说的真是难听,这里也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巴不得这个家好呢?”
“你想要什么?”
容浔淡声打断他的话。“我想在短期内,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细长凤眼里多了一点笑意,还有几分复杂,“某些喜欢搬弄是非心怀不轨的人,实在不适合干干净净的待在这座容氏老宅里,当然,她背后的那些力量,实在也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你觉得呢?或许,这里应该换一个聪明善良的女主人……”轻飘飘的再抛出一个诱饵。“这里脏的很,她不适合。”
那片干净自然的土地才是她的归所。容衍耸耸肩,“既然你这个做儿子的都不愿意,我自然只能听命了。”
慢慢的笑了笑,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容浔却没有伸手的打算,淡淡的道,“不要把她牵扯到里面。”
这个她,不言而喻。“当她嫁给你的那刻起,你以为她真的能独善其身,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一点不怀疑那场车祸?”
容衍戏谑慢道,唇角笑容已冷,那是他的失误,差点让他无颜去见好友。容浔明锐眸光突然一敛,浑身散发着风雨欲来的肃冷气息。他确实是怀疑那场车祸的,也让卓天逸去调查,但卓天逸总是含糊其辞,甚至他命人从警局里搜来的资料都显示出那只是一场意外。不过如今一联系,卓天逸的失踪就是在他与樊雅接触之后,十有八九,跟这件事有关。他跟樊雅的婚姻象征着容氏樊氏的强强联合,虽然不想承认,这桩婚姻为他带来的不仅是寰宇度过危机,甚至可以说是他提供了进入容氏企业的一块最佳跳板,他走的越高,那人会更恐慌。而这时候,如果樊雅出事……深沉眼眸里混杂上几分克制杀意,明锐的像是出鞘的刀锋,锋利的惊人。容衍似笑非笑的看着从来冷静克制的男人脸上露出危险嗜血的气息,眼角余光扫了眼某处,细长凤眸里突然滑过一抹恶意,“老实说,你这么关心她,让我简直要以为你其实已经爱上她了,还是说,你这么关心,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容浔蓦然回过神,唇角抿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你话太多了。”
“没否认,就代表默认了?我还真是替小雅不值的啊。”
容衍微笑耸肩,转身潇洒离去,容浔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察觉到身边突然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霍然转过身,讶然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女人,突然有些惊疑不定,容衍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樊雅面孔一如往常的柔和宁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淡然如水,从容的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她抬眼看向紧深沉看着她的容浔,“可以走了。”
容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心里没来由的涌上几分烦躁,她有没有听到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跟她之间,如今的联系不就是那一纸协议还有她肚子里可能存在的那个孩子么,他对她的关心,本来就是因为那个孩子。容浔果断转头,迈着大步走在前面。樊雅跟在后面,明亮眸子黯淡光芒一闪而逝。樊雅诧异看着破旧的窄巷子,巷子真的是十分老旧,铺地的青砖都龟裂翘起,随地都是恶心粘腻的垃圾,巷子旁的建筑甚至可以直接归纳到危房的范围,让人感觉一场台风就能摧毁这里。窄巷子里阴影处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黑亮的眼睛紧紧锁在她或者说这辆车上,眼神里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狩猎似的光芒。她下意识握紧手,脸色微微苍白,眼眸里微微一掠而过的恐惧。她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都是在体面堂皇都市里,谈笑间与人斗心斗力,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不适合展露在大庭广众下的破败黑暗场景。容浔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来找个人你不需要跟着下去,等我下车之后,你直接开车去对街的咖啡馆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你要找的人在这里?”
樊雅轻轻的问。“当然,我可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这样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容浔目光嘲弄,“很抱歉让你现在才看清我的本质。”
樊雅眉头微微一皱,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他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容浔被她的视线看的无端恼怒,冷冷哼了声,直接推开车门,下车。然后几乎是同时,他发现副驾驶座的车门也被打开了,一身价值不菲高贵打扮的纤雅女子迅速下了车,与四周破败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塌的建筑相比起来显得尤其格格不入。她微微吸了口气,柔美脸上漾着浅浅坚定的笑容,“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