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或许在这个100来人的兽人小部落,谈不上有什么社会关系。不过一旦拥有亲人和朋友,便多了无形的枷锁。昨夜还在自怨自艾的棠,因为叶、银和柏的存在,开始主动融入这个世界。第一步就是了解这个世界,即使有原主的记忆,她对世界的认知仍旧是沧海一粟。比如最基础的时间,兽人大陆的一天比地球更加漫长。万幸这里也是一年四季,说明兽人星球同样有自转且自转平面与公转轨道平面存在交角。这让棠松了一口气,如果向南北极一样除了极昼就是极夜,或者除了雨季就是旱季,那日子可没法过了。入夜,棠又失眠了。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她当然要想办法改善生活,带领族人发家致富奔小康(误),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工业化就不用想了,种植、养殖和手工业一定要搞起来,这一想又是一夜。直到实在熬不住了才沉沉睡去,没睡一会儿又被叫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洞内黑黝黝一片,阿爷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轮廓如希腊雕塑般俊美,说出的话却如恶魔低语“棠,起来了。阿爷带你去抓长耳兽。”
棠“……”忍住,这是长辈!咽下暴起的起床气,含糊嘟囔道“忘了长耳兽吧,我现在只想睡觉。”
柏失落地垂下眼睫,眼底满是失落与寂寥“那你睡吧,阿爷自己去森林抓长耳兽。”
很像前世公益广告中的孤寡老人,就差说一句“忙,都忙,忙点好呀!”
“一起去吧。”
棠无奈,使劲用手揉搓脸颊,总算清醒了些。柏露出灿烂的微笑,下一刻变成一只体型壮硕的巨狼,体长约五米。原本还算宽敞的洞穴一下变得狭小起来,除了鼻尖的一点黑色外通体雪白。巨狼偏头看了一眼后背,冰蓝色的眼眸中透着柔软的温度,似乎在示意棠坐上来。大变活狼的画面差点惊掉了棠的下巴,这下是真的没有睡意了,动作麻利地爬上巨狼宽阔的背脊,小心地搂着狼颈欢呼一声“阿爷,出发!”
银狼部落大约100多人,分布在附近的几个山头,比起洞内相对开阔的空间,洞口就狭小的多,刚好能容得下巨狼出入。洞外是一小片被整理出来的开阔平底,相当于没有围栏的小院子。走出山洞,植物的呼吸、泥土的潮气和腥气扑面而来,这一带是广袤的原始森林,部落里的老人说从没有人走出过这片森林,此刻天还是黑的,乌云遮住了淡红色的月光,森林里没有一点光亮。地球上的顾兮有一点轻微的夜盲症,并不严重,只是适应黑暗的时间更长,每次下台阶总是小心翼翼;而兽世大陆的棠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即使她没有任何兽化特征,也是继承了狼族基因的亚兽人,夜视能力好到可以在黑夜中轻易捕捉落叶的轨迹。巨狼在山林间快速穿行,白色的长毛随风飘荡,棠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去抓兔子,难道是早起的狼儿有兔吃?兽神或许真的被爷孙两的勤奋精神感动,半个小时后,柏没有找到长耳兽窝,反而遇到了落单的大角鹿。地球上的大角鹿早就灭绝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然而一方水土养一方鹿,兽人大陆的大角鹿鹿角是血红色的,乍一看像是顶着一簇价值连城的红珊瑚。距离他们有三公里远,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嚼着树叶。柏停下奔驰的脚步,伏下身将身影掩藏在一颗直径十米、需要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后,静静观察着猎物。棠紧张极了,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柏观察了一会儿便默默调转了方向。“阿爷,我们不抓它吗?”
柏遗憾道“大角鹿的角很锋利,我一个人也没多大把握。”
更何况还带着孙女。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棠已经领会到了未竟之语。“爷爷,我有办法。要不要试一试?”
半个小时后,正在进食的大角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抬起头四处张望,不安地在原地踱步,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几乎在白色巨狼出现的瞬间,大角鹿便夺路而逃,柏不近不远地坠在它身后,不像是狩猎,更像是驱逐。这样的距离给了大角鹿逃命的希望,不至于以死相搏,也没空关心前方和脚下。直到带刺的藤蔓将它绊倒,鹿身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鹿角也在冲击下折断。这一片的树木被棠用藤蔓绑在了一起,稍不注意就会被绊脚绳绊倒。大角鹿还未挣扎着站起,突然窜出的白狼一口咬住它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浇湿了柏白色的毛发,大角鹿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鹿蹄狠踹向捕食者,柏松开口轻易地躲过了垂死一击。乌云散去,晨曦的第一道日光自天边洒落,森林上方是星星点点的的光斑,金色的光芒照在濒死的大角鹿上,它抽动了一下,鲜血浸染了土地,结局注定是死亡。不远处,棠将整个狩猎过程尽收眼底,小时候电视上有一档很火的纪录片«动物世界»,真实地展现了自然界的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时没多大感觉,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丛林法则的残酷。收起那点虚伪的感伤,棠现在满脑子都是红烧鹿茸、烧鹿筋、鹿茸烧猪蹄 鹿茸三珍、鸡米鹿筋、火腿扒鹿筋、芙蓉鹿尾、红烧鹿筋、煨鹿尾、红烧鹿肉,想到这里,泪水从嘴边落了下来。想到家里至今还没有一口锅和阿爷的烤肉水平,又是一阵痛心疾首。第一次狩猎行动大获成功,爷孙两心满意足地扛着猎物回家了,鲜血会引来强大的猎食者,留在这里会很危险。大角鹿的角有五六米长,光是角都有一百斤,鹿身接近500公斤,在巨鹿面前,柏的兽形都显得小巧玲珑。实际上,棠原本只打算带走一部分鹿肉精华,直到看见阿爷扛起两三倍于自身重量的大角鹿时,脑子里反复播放一句歌词“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阿爷,你是我的神!大概是回程时被某个兽人或亚兽人看见了,柏独自捕获一头大角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部落,可见八卦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即使是兽人也不例外。几里外的森林深处,山势陡峭,坡顶垂下数条紫到发黑的藤蔓,这种藤蔓长满倒刺还结不出果子,山崖外围荆棘丛生,没有野兽会不长眼闯进这片区域。藤蔓后藏着一个山洞,狭小的洞口后别有洞天,竟是一片格外开阔的平地,山顶的缝隙泄露的天光在山壁间跃动,这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正是银狼部落族长奔的私人领地,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开阔平地是族人议事的场所,下层是奔一大家人的家。如果棠在这,就会发现这样的构造与华国山顶洞人[洞口、上室﹑下室和下窨]的洞穴结构极为相似,只不过山顶洞人的上室才是家,下室是家族墓地。与家人的尸骨为伴,十分硬核。银正缠着阿爷-银狼部落的族长奔撒娇,奶声奶气的嗷嗷声甚至产生了回音“阿爷,柏爷爷一个人猎回来一条大角鹿。你可是部落最厉害的战士,一定比柏爷爷更厉害。”
幼崽眼神发亮“暴龙就算了,阿爷你能不能猎一头地行龙?”
这样他就能向小伙伴炫耀了,虽然曾经的小伙伴只剩下叶和棠了。奔“……”你是真想阿爷死?“去去去,我还有事。你自己去一边玩!”
“你现在明明很闲!”
被拆台的奔忍无可忍,准备收拾收拾这个臭崽子,银见势不妙,立马躲在看向一旁微笑着看热闹的阿奶身后“阿奶,你看阿爷。明明就是比不上柏爷爷还要嘴硬!”
奔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柏肯定遇到了一头受伤的大角鹿,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狩猎了!”
当年在狩猎队,就属柏的狩猎技巧最差,偏偏总有女兽人把自己的猎物分给他,比身为队长的自己还受欢迎。幼崽哼哼唧唧去找棠玩了,他才不信阿爷的话。奔松了一口气,委屈凑到玲面前撒娇“这个不听话的小崽子,都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厉害!”
玲撇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当年。”
一句话堵得奔说不出话,躲到一旁生闷气。这样的场景在各个山洞中上演,狠狠拉了一波雄性兽人的仇恨,不过他们一直都看柏不顺眼,当年的雌性兽人和亚兽人谁没追求过柏呢?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误)!早从狩猎队退下来的他们偷偷组成一个小队进到狩猎区,竟然真的猎到了一头地行龙,回到家又被家人一顿臭骂“一大把年纪了还瞎折腾,是想去见兽神了吗?”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棠正忙着烤肉。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柏终于让出了烤肉的位置,一个劲地叮嘱“小心些呀,被火烧到可疼了。”
虽然棠没怎么做过饭,在野外考古时大多时候都是啃干粮,但作为大吃货帝国的一员,高低也算个键盘美食家。至少她懂得给烧烤翻面,苦涩微笑。用骨矛将大块鹿肉切成栗子大小的肉块,再一块一块地串到细长的树枝上。“阿爷,有盐吗?”
柏在角落的杂物堆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巴掌大小、叶片卷成的小包,打开后是混着泥沙的盐巴,准确的说,说是混着盐巴的泥沙。“只剩下这点了。现在是炎月,等到秋月时族里会派人去集市上换盐。”
“集市?”
棠的眼睛歘地亮了“阿爷你去过集市吗?那里都交易什么货物?有哪些部落参加?”
柏有一瞬间的僵硬,转过脸“阿爷,没去过集市。”
“哦。”
棠语气低落,想着以后去问问别人。“阿爷你把盐收起来吧。”
吃惯了工业社会的精制盐,自然看不上垃圾盐。她计划着过几天有空将这些垃圾盐提纯为粗盐,至少把这些肉眼可见的杂质去掉。柏以为孙女舍不得,想着用鹿肉去其他人那换点盐。燃烧的火苗发出噼啪的爆响,棠注意着火候,手上不停翻转着肉串。想起了前世的红柳肉串,新鲜的红柳枝会分泌出一种独特的汁液,既中和肉的膻味,又赋予烤肉独特的红柳香气。要说烧烤还得是炭烤的好吃,最好用果木炭烤。就这么一走神,火候就过了,表皮有点焦黑。棠赶紧翻了个面,在时间和温度的魔法下,鹿肉的油脂逐渐析出,香气逐渐飘远。鹿肉脂肪含量低、蛋白质含量高,口感有些柴,其实不太适合烧烤,更适合红烧和炖煮。要是能找到野猪就好了,烤五花、烤排骨、烤肥肠、烤脑花,一瞬间脑海蹦出不少画面,又想起没煽过的猪肉的那股腥臊味,幻想泡泡瞬间破灭。棠烤了三分钟,烤太久容易老。总不能上一顿还茹毛饮血,下一秒就大跨步迈入全熟时代,所以估摸着五分熟就行了。“阿爷,你尝尝。从侧边吃,小心别被树枝戳到嘴。”
柏第一次看见这么“小巧”的烤肉,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随后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每个毛孔都透着欢喜。这么好吃吗?棠也尝了一口,瞬间瞳孔放大,肉香浓郁软烂适中,好吃!《本草纲目》曾记载:“鹿肉味甘,温,无毒。”
然而她吃过的鹿肉却很柴,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土腥味。没想到兽人大陆的大角鹿肉真的有股淡淡的甘甜,肉质也更为细腻,李时珍大佬诚不欺我!就是味道有点淡,因为没放盐……银和叶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两个幼崽本来想听柏爷爷讲他是如何狩猎大角鹿的,还没到目的地,就被无形的香气勾得心痒痒的。在尝过烤鹿肉串后,棠又俘获了两位迷弟迷妹。“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银吃的满嘴都是油,要不是棠厉声制止,差点直接上手啃。相较下叶就斯文多了,她吃的很慢,眉眼弯弯眼神亮晶晶的,一副享受美食的模样,发顶的小耳朵尖时不时晃一晃。要是做吃播,一定能吸引不少粉丝,肯定有妈妈粉在直播间狼嚎,大喊阿伟死了。没人能抵挡兽耳萝莉的魅力!至少棠不能。外表酷似小孩,实际上却是“怪阿姨”的棠一边烤肉一边偷摸叶的耳朵。幼崽干饭的动作一顿,疑惑地偏头看着小伙伴。出现了,是歪头杀!you have been slain。棠的手一抖,差点又把肉烤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