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卢家易脸上的笑意也随之隐去,呆呆望着远方,他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这是一间小小的茶馆,因是下午,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很轻易的,他就看到靠窗口处的聂家影,她今天穿着一件翠绿色的、极薄的开衫。他不禁皱起眉,虽然早春已至,但她是怕冷的……果然不出所料,她下秒即连打了几个喷嚏,卢家易快步走到她身旁,开要开口指责,却看到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孩,见到他出现,面色即时扭捏起来。卢家易怔了一下神,刚刚进门只看到她,竟没注意到她身边还呆有这么一个人……心里又是一阵苦涩,今天她就是要将他引介给另一个女人的……他一坐定,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大家都是朋友,不要拘谨啊,来来来,喝茶喝茶……”突然屈肘轻轻给他一拳,将头谈到他耳旁一番耳语,“说话啊你,人家是女孩子,会害羞。”
卢家易依言端起茶杯,微微举起,朝着白月淡淡一笑,道:“今天我以茶代酒,敬小姐一杯。”
说着也不管白月的反应,径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是噤声。白月仍旧举着杯子,喝也不是,收也不是,脸上表情十分窘迫。聂家影重重咳嗽几声,连忙打和场,“来来,大家吃点点心啊,白月你多吃点,你这段时间这么忙,瘦了好多了……”她虽是笑容满面,心里却是怒火腾腾,这个可恶的家伙难道是专门来拆台的?脚下暗暗用力,直接往他腿上招呼,她是用了力气的,以为他会疼得跳起来,谁知他一动不动,连眉头都不曾提起。她更加牙痒痒,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别理他,老是熬夜打游戏,这会儿别看他眼睛是睁着的,其实早睡过去了,有些人天生睡觉就是不需要闭眼睛的。”
聂家影胡乱扯了一个慌,“现在让我叫醒他……喂!醒过来啦,太阳晒屁股啦!”
“发什么神经。”
他掏掏耳朵。聂家影对着白月狡黠一笑,道:“我说对了吧,这会儿终于清醒了。”
白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又说,“好了,你们聊,我今天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
拿起包包,绕过卢家易的身边,又轻声吩咐。“如果你敢冷落人家姑娘,我就宰了你……”脸上却是笑意盈盈。白月站起身要送,她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们好好聊着……”朝她偷偷眯起一只眼,白月会意,便不再坚持。下午茶馆里头本就没有多少客人,聂家影一走,四周更静,只听到调羹转动时碰上杯壁的声音。白月一直在找话题,可他一直一副神游魂外的模样。她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他只轻轻嗯了一个音调;她说这里的茶味道很是醇厚,他点头,连口都懒得再开;她说他们曾见过,他眼神茫然,好似根本想不起有过这样一件事。“影影姐的住址还是你给我的……”她轻轻提醒,提到那个名字,他眼里突然一亮,很快又黯淡,“原来是你……”白月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果然是借着她才让他想起自己……记忆的闸门一下子被打开,她曾经跟随一个老师学习舞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老师就是眼前的女孩,而这个女孩前一段时间向自己询问过她的住址……白月的心被他眸里的柔情刺伤,她别过眼,不愿再看。“其实我是让影影姐硬拉过来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震,眼中迷离尽散,惊讶地看着她。白月心中阵阵绞痛,试探着牵一牵唇角,竟然还能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说,只是突然间话就出口了,但是她却不后悔,因为他居然开始对她微笑!“她就是这样,瞎操心、瞎热情……”这话听着像是埋怨,语调却是满满含着宠溺的。白月的心愈加往下沉,直到摔碎,“嗯嗯,所以我两个人完全不需要拘谨,权当是卖给影影姐一个面子。”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卢家易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白月也跟着笑,极为勉强的笑。“你喜欢影影姐……是吗?”
卢家易脸色微微一敛,随即苦笑,“连你都看出来了……”可她却……是啊,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她的心意,偏偏只有一个她瞧不见……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丝丝细雨,窗没关,时不时飘进几线,落上白月的面庞,落进她的心头。聂家影发觉自己这段时间的忘性特别大,这不,又忘了拿遮阳伞,别看现在只是早春,紫外线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作为一个演员,苏蓉蓉十分害怕被晒黑,所以一下场,立马就躲进聂家影早早撑好伞里,待会儿要是看不见,苏蓉蓉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是那个多嘴又爱献殷勤的麻子场务就不一定了……急急忙忙赶回保姆车,却看到化妆桌边坐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伏在桌上,肩膀一下一下地在抽动,隐隐的还有哭声……看那身形,像是她……聂家影轻手轻脚往前走,果然是苏蓉蓉!听到脚步声靠近,苏蓉蓉抬起头,用手抹抹脸,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道一声谢,声音浓浓的哭腔。“蓉蓉……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让那几个臭男人欺负了,我、我……”聂家影一开始义愤填膺,满腔热血,慢慢地,声音减低,娱乐圈就是这样,总有一些无耻的投资人仗着自己有钱,老是趁机揩油,或是脸上摸一下、腰上捏一把,年轻貌美的明星们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脸上还要陪着笑,惹了他们一个不高兴,就要撤资,那对公司的影响是难以想象的,不止二三线的女星被欺负,就连处在高峰顶上的苏蓉蓉,也不能幸免。“谢谢……”这一声谢谢是发自内心,见多了表面的恭维,苏蓉蓉越觉得聂家影难得。“不要扛完所有的事,实在撑不住了,就跟妈妈说,妈妈永远都会爱你、支持你。”
这一句话又引出苏蓉蓉的泪,她紧紧闭上眼,牙齿狠狠咬住下唇,力道之大,能见到隐隐透出的血。聂家影神色一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让苏蓉蓉这般伤心欲绝,她手忙脚乱替她拭泪,可那眼泪总也不断,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抱住,她愣了一下,也环住她的腰。聂家影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抱着她,终于,她止了哭声,抽抽噎噎诉说自己的故事。原来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而今她出名,奶奶却离了世,甚至没来得及享过几天清福,而那两个从小就将她遗弃的人,却在她名扬天下的时候恬不知耻的、不约而同地来寻她,让她一并轰走了,在她心里,她只有唯一一个亲人,那就是她的奶奶。也直到这一刻,聂家影才知道,表面风光的苏蓉蓉竟然有着那样悲惨的过去,她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因为她从小也是同母亲相依为命,而苏蓉蓉却只有一个奶奶,也难怪她养成这样孤傲的性情,定是由于从前遭受太多白眼与不公,才让她不得不戴起那一副面具保护自己。“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聂家影轻抚她的发,好似在哄一个孩童一般。苏蓉蓉心里觉得奇怪,明明自己比聂家影还要大上好几岁,但是此刻她在她怀里却找到了跟奶奶相似的温暖,泪水更加不能自抑。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她的奶奶……“影影,这个挺好吃的,给你。”
苏蓉蓉笑盈盈地递给聂家影一块鸡腿,这段时间他们在荒漠拍戏,鸡腿这样食物在这里并不多见,而苏蓉蓉居然让给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这一举动令众人纷纷侧目。聂家影只觉被熟十道激光扫射,尴尬一笑,还是接过,放进碗里,因为这是苏蓉蓉的心意。因着苏蓉蓉的关系,剧组里的人待聂家影都多了些客气,就连那个麻子场务也换了副面孔,同聂家影说话语调都是低了几个度的,这个圆滑的家伙。这一天收工,聂家影照例留下来收拾东西,一声朗笑骤起,惊得聂家影差点跳起,转头,却见是那个场务正向自己走来,边走还边说着:“哎呀家影你休息去吧,一天下来怪累的了,这种的重活交给我就好了。”
聂家影懒得推脱,一天下来却是把她累趴了,现在有人替她干活,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即刻点头走人,这一下麻子场务脸色全黑,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才不理呢,一蹦三跳往保姆车奔去,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行到半路,突然听到有人在唤她,停下脚步,四顾查看,看到不远处的小斜坡上坐着一个人,正朝她招手,原来是苏蓉蓉。虽然很累,她仍是跑到苏蓉蓉身边,陪她看星星。城里没有星星,只有无数霓虹灯,而她从小就向往一望无际的草原,因为在那里,有浩瀚的星空。聂家影努力抬头,一颗一颗想要数清星星的数量,可是往往一眨眼,就又乱了。“我喜欢他……”耳边是苏蓉蓉的呢喃,她闭了眼,星子也在黑暗中隐了去。“嗯。”
她知道她说的谁,心中酸涩与不安相互交缠,渐渐地,好似幻成千万根细线,将她的心狠狠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