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少女的声音从木屋外传来，似乎带着哭腔。屋内的女人连忙用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快步走了出来。然而屋外并不只有女孩一人。少女的身边，一个穿着正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少女身边。“阿莱娜，这是怎么了？”

女人走上前，把抹着眼泪的女儿抱在怀里，母性的本能让她即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仍然下意识把女儿护在身后。内向但向来乖巧的女儿今天应该是去教廷公益开办的职业学校上课才对，作为难以接受专业教育的平民，这本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为什么会委屈地回家，还带着这个没见过的男子，莫非在学校里惹了什么麻烦？女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路上，一辆与村庄格格不入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那里，让眼前的画面显得更加压抑。女神啊，保佑我们家平安度过这一关吧……妇女平日不算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但此时此刻，却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着。“您是阿莱娜的母亲么？”

男子没有阻止妇女将阿莱娜护在身后的行为，只是语气有些沉重地向她确认身份。“没错先生，我是她的母亲。阿莱娜做了什么事么？女神在上，我们家在锡克村是出了名的安分守己，我丈夫也是村里最能干的农夫，我们从来没有主动惹过事……”紧张让这位妇女显得絮絮叨叨与喋喋不休。她就是这世间典型的一辈子躬身于泥土的平民，在权贵面前卑微地强调自己的恭顺，只希望能博得那么一些些吝啬的同情。“这些并不重要，女士。我是阿莱娜的老师，今天……阿莱娜在教廷公益学院发生了一些事情。”

男子叹了口气。他并非什么身份高贵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公益学院教师。公益学院是教廷为平衡各族利益与职业传承而开办的项目，与那些贵族学院和私立学院不同，教廷公益学院遍布整个艾瑟利阿，由各个愿意加入的国家和教廷共同承担建设。免费的学费和廉价的学杂费让这些学校成为各个种族穷人改变命运的稻草。不少农民的孩子会在公益学院里学到某门手艺，从而摆脱佃农的身份成为手艺人，运气好的甚至能为贵族服务。公益学校的老师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学者，大多也就是各个行会遣派来的成员。“她和一位有翼族学生闹了一些矛盾。那位有翼族学生认为阿莱娜有……唔……”老师有些面露难色，而被母亲抱在怀里的阿莱娜更是浑身发抖，把脸埋在了母亲的怀里。“她向我献媚！她勾引我！她是个荡妇！”

一声怪叫从马车中传来，随即走下来的是一个笑容得意的有翼族少年。他的穿着打扮虽然称不上富贵，但比在场的其他人好上不少，“要不是父亲说多去学习人类的智慧什么的，我才不想来这个破学校学习，这种学校到处都是她这样的下贱人类女人，才配不上我们天使一族！”

“你，你在胡说什么！”

听到怀里的女儿被这样侮辱，妇女攥着拳头瞪向那个有翼族。“哈？我胡说？”

少年指着阿莱娜，满脸愤怒，“你问问自己的丑女儿，她做了什么！”

“阿莱娜？”

即使是相信女儿的母亲，也被少年这样的态度搞得有些忐忑。“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怀里的女儿抬起头，看着母亲满脸哀求，“妈妈，我什么都没有做！真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我根本没有招惹过他！”

“哈哈哈还不承认。我给你写了情诗你退回来，这来来往往不就是彼此勾搭么？”

少年笑得分外得得意，“我之前常常在下课故意撞她，用魔法欺负她，结果她居然主动私下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希望我不要再这么做了。哼，一看就是吸引我注意力。于是我大发慈悲给她写了一封不愧我们天使族才华的情诗，她却退回来不接受，玩什么欲擒故纵，不就是垂涎我们天使族的地位想要成为其中一员么？”

这个长翅膀的家伙挤眉弄眼表情猥琐，“我带来了学校里天使族的负责人，特地来这里讨回公道。一个下贱的人类贱民也敢对天使族耍手段，从学校退学只是第一步，我要你哭着跪着给我道歉！”

“……特使大人，你真的要为这种有翼族败类出头么？”

那对母女被那混蛋少年的无耻与卑鄙气到发抖可偏偏无可奈何，阿莱娜的老师叹息着望着马车方向。“我无所谓谁对谁错，但反正天使一族的尊严不容侵犯。”

马车中，那个不愿意露面的特使漠不关心地回答，“磕头道歉，并且答应以后不会再拒绝天使族的任何要求，我们便就此作罢。”

“特使大人，这也太轻了吧！”

少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你也住嘴！虽说是被诱惑，但是主动给人类示爱并且还被拒绝，够丢脸了！”

特使明显有些动怒，“这样的贱种当玩具就够了，如果敢污染了天使族血脉诞下不吉利的后代，我会拔掉你的翅膀！”

“知，知道啦。”

少年连忙低头认错，随即冲阿莱娜坏笑，“主动过来磕头成为我的宠物吧，我们天使族不喜欢暴力，我也不喜欢玩具破破烂烂。不用期待什么村长领主了，他们惹不起天使一族。”

“老师……”母亲下意识向目前在场的唯一一个有身份的人类望去，希望得到救助。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根本没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这对可怜的母女，叹了口气，扭头无言。“不要……不要！”

母亲意识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是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走向绝路。“我会磕头的，我会道歉的，我们再也不去那个学校了，再也不出现在两位的眼前了，求求你们，我们家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赔偿！放过阿莱娜，放过我的女儿！”

“妈妈……”少女从母亲的怀里挣扎出来。她已经12岁了，自然知道有翼族的地位和目前的情况。她刚开始确实像一个害怕到手足无措只希望回家寻求保护的孩子，但是当她逐渐意识到一切已经不可能回转了，她却一下子像个大人一样选择承担一切。孩子总是在失去保护的瞬间长大，并在选择保护别人的时候开始坚强。“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

她甚至还想给母亲一个开朗的微笑。“打扰了。”

突兀而稚嫩的声音从屋子旁边传来，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小少年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可爱的笑容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恐怖。“我在一旁听了一些只言片语。我想问一下，你们两位长翅膀的打算怎样才能原谅这对可怜的母女？”

少年笑眯眯问道，“我的意思是稍微具体一些。”

“哈？哪来的人类臭小鬼。你这贱种也敢插嘴！”

有翼族少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孩子，“衣服打扮还不错，喂你是不是家境还不错？不过人类就算有点家境也没什么用。冒犯了我们天使族，至少要让这个下贱人类女人到我家给我当牛做马，直到身心都坏掉然后像破布一样被卖掉为止。这就是代价！”

“明白了。”

小小少年点了点头，“那边坐马车的那位呢，你怎么想。”

“无所谓。虫豸一样的东西，死活都无所谓。”

马车中，特使冷哼一声。“好。”

小小少年赞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有问必答，让我确定了你们没有任何值得原谅的余地。如果全天下坏人都和你们一样单纯的蠢就好了。”

“你说什么？”

有翼族少年瞪大眼睛，“今天不知死活的人类那么多么？好好活着不好么一个个都想要我弄死他们。”

“阿莱娜小姐。”

小小少年直接忽视了他的跳脚，反而对正由于搞不清状况而有些茫然的女孩说道，“你呢，你想要怎么做呢。”

“我，我想要妈妈和爸爸都安全……”明明是年纪比自己小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阿莱娜感到一丝难言的压力，她显得有些畏缩，连想要做的事情都显得那么卑微谨慎。“啊我说的是希望怎么惩罚他们。”

小小少年叹气。“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惩罚过别人。”

阿莱娜咬了咬牙，表情不甘，“但是我没有勾引他，母亲也没做错什么。可是为什么我们要被这样对待，我不明白！我，我只是个平民女孩，我也可以生气么？”

“当然。”

小小少年走到她身边，踮起脚摸了摸她的脑袋，“亲爱的阿莱娜小姐，任何人，无论身份性别，在面对不公平不正确的事情，都应该有生气的权力。”

“也许这份权力只是一个藏在心底的不甘，但是请记住它，不要失去反抗的心。因为只有它存在，我才能听到你们的呼唤。Virtue is bold,and goodness never fearful.(美德应勇敢，善良何所畏)”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明明还那么稚嫩，可话语和行为却给了阿莱娜一种难以言明的安心与可靠，让她从崩溃和绝望中得到解脱。“别担心阿莱娜，接下来请让我回应你的期待。”

下一秒，那位有翼族少年横飞出去，重重摔在一棵树上，撞断了树干。“啊对不起，这棵树等会我会治好的。”

小小少年神色淡漠，眼睛连看都没看那个摔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刚刚与阿莱娜对话有多么温柔，现在的语气便有多么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