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君王都是微妙的身份,九五至尊,生杀予夺,多少英雄豪杰竞相争夺,梦寐以求,又何惜血流成河,骨肉相残。然而若是真正做上那把意义非常的龙椅,方可体味又是如何的“孤家寡人”,毕竟双日不可同天,这世上任谁也不曾有相同的经历,自谈不上设身处地,为帝王的角度考量。只是不论如何的辛苦劳累,但凡有君临天下的一天,自然会对那把龙椅“放之不下”。就如此时,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也将融入冥冥的暮色之中,夜晚岚风扑向孑孑独立的柳桐颜,少年君王的神色宁静安详,嘴角的弧度不曾褪去,任随处可见的惊慌袭向心间,轻易可以想象兵临城下的肃杀,君王的气度,赫斯之威不经意间展露无虞。身为先皇独子,柳桐颜自是皇位天经地义继承者,甚少考虑之于王者所要经历的残酷厮杀。然则如今大军在外,逼宫在即,他自然而然地坚定了信念,凭谁也不能将这个位置从他手中抢走,无关责任义务,无关理想抱负,只是单纯的倔强,欺他年幼,他偏生要做得好,做得稳,令天下折服。似围困皇宫这般大逆不道,总归要有个说辞,而张乔居的解释委实拿不上台面,他的理由是保卫京师。如此,柳桐颜心中还算坦然,至少大家还保留了几分颜面。虽说处理不好,也不免身死国灭,仍是有几成的把握,只要可以在北国兵退之前,坚守得住,张乔居自可不战而胜。更何况朝中派系分明,柳桐颜心中冷笑,早间也有人提及,因皇帝年幼,应有摄政辅政之事,自己付之一笑,并不理会。即使不曾在皇帝手上讨得便宜,好在大家一般无二,又怎能容忍,一方独大。他看着紧闭的宫门,侍卫紧张地守卫,反是担心外面的情况,只因这一围,几乎断了他的耳目,他不曾听见进一步的消息。他只知道外厢北国入犯,势如破竹,吕君跋退守瑜城,再退就是一览无余的大好河山,而张乔居不思增援,反趁机擅自调兵以保卫京师之名,反围皇宫。父皇当年引为心腹的云台四将到底也有了云泥之别,生了异心。弘毅元年秋,北国趁瑞朝,幼主新立,妄想毕其功于一役,倾一国之兵力,入杀辽西太守,虏略渔阳二千馀人,败震西张乔居军。张乔居弃守要塞,引兵关内,北国再败震东吕君跋军,此时瑜城内,发已斑白的将军遥望着京师,已存了为国捐躯的死意,北国来势凶猛,军机隐秘时时泄露,少了互为犄角的张乔居,吕君跋顿感独木难支,廉颇老矣,如今他只能支撑一天算一天。熟悉地身影从旁走来,无言的握了吕君跋的手,垂泪道:“将军,咱们倒也罢了,只是可怜了蝶儿……”想起发妻幼女,吕君跋也是悲从中来,却猛听着外边的人叫嚷,公子回来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将军顷刻间面上一片死灰……却是文子枫临走之际,不忘派人将北国进犯的消息告知了吕鸢飞,吕鸢飞再也顾不得父亲的严令,拼了命的往回赶,这一去,倒成全了他一世的英名。吕鸢飞回去的同时,还带来了援兵将至的消息,南府军经由潘月龄亲领精兵不日就到。吕鸢飞趁着军心振奋,不顾疲惫,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伺机找寻敌人破绽,斩捕首虏千余。军中皆云,吕鸢飞仍上天所派,战神在世,无往不胜。后三日,吕鸢飞于潘月龄合军,固守瑜城,又趁天降大雨,北国饮酒休憩之时,突兵偷袭,北国右谷蠡王首当其冲,伤亡最重,为保实力,擅自撤退,北国锐气已泄,节节败退。另一面文子枫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却没有回宫,直到得了边关无虞的准信,才汇同右相风诗城入宫见驾,而护送他们穿越张乔居大营的,赫然是卢王的军队,内中详情,交易妥协,外人自不可知。然事已至此,不用等北国退兵的消息传来,张乔居就不得不草草退兵,后来朝廷仍以擅离职守,轻飘飘地罢了他的军权,不到半年就郁郁而终,那是后话。只说眼前好容易暂解了燃眉之急的柳桐颜和文子枫相对而坐,却并无喜色。且不说这次着实凶险,他们至今仍不知道背后到底是怎样的谋划,单看结果,卢王出门就掌控了震西军,分得一杯羹。朝堂上风诗城也如愿做了首辅,与潘月龄的南府军遥相呼应,他们是半点没占到上风,只能说是勉强保得了一席之地。只是这些终究急不得,少年君王此时担心的却是暂时没有消息的文宓儿。被掳走的文宓儿悲苦了数日,终于接受了无人支援的事实,此时被人念起,竟有些许的心有灵犀。她这世上唯有的两个血缘至亲,是终于记起自己尚在外独自飘零吗?委实激动莫名。岂不知若是没有这些耽搁犹豫顾不上,也许宿命就会流转,那是否委屈彷徨,身心俱伤,都可以躲过?当然之于文宓儿,对于亲人,不管世事如何发展,她内心终觉没有什么理由抱怨,也没有什么立场苛责,万般委屈却一丝也说不出口,若是相见,不过一句:“你们不用自责,我不是好好地嘛。”
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