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悠扬地琴音从远处传来,文宓儿一时神往,不自觉地向着声音所发出的地方一路寻去。那琴弹得十分好,如同飞瀑流泉,鸣金溅玉一般。曲风倒是颇为凛冽,于这月夜之日更填萧萧寒意。走得近来,却见吕鸢飞双目微闭,似乎身外之人都不在他心中一般。手指头挥舞的穿花蝴蝶一般,琴声一声比一声大,越弹越快,越弹越急,琴声激越、连成一片。“好!”
余音袅袅,文宓儿满是笑意,赞了一声。朦胧的月色下,文宓儿迎风而立,衣袂微微鼓动,眉目间几许轻愁,几缕情思,风姿脱俗,说不尽的赏心悦目。吕鸢飞一睁眼不由愣住,连忙向前行礼:“臣参见太后,不想太后到此,恕臣失礼!”
“无妨,吕大哥,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技艺!”
许是此时此景太过温馨,文宓儿想到没想就脱口而出。一阵阴云飘过,月亮没了半边,吕鸢飞很煞风景的,张着嘴巴,呆住了,不知对着这句“大哥”如何应付。文宓儿无语望天,尴尬地轻咳一声,笑笑道:“吕帅,再过几日,四方的将士就聚齐了,这调度之事,吕帅可是都有数了?”
即是说到政务,吕鸢飞立马来了精神,凝神道:“臣定不负太后皇上所望,只是……”“嗯?”
文宓儿见他迟疑,问道:“有事,但讲无妨。”
“臣以为外敌在侧,对内还是团结的好!”
吕鸢飞瞧着文宓儿的神色,咬咬牙直言道。伫立在对面的吕鸢飞卸了铠甲,只着一身蓝色的袍子,有了几分儒雅,文宓儿半垂了眼帘,半真半假道道:“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吕帅,这番感慨未免太过了吧?”
“臣并无此意,皇上和太后对臣有知遇之恩,臣百死难以为报,万不敢有这般心思。还请太后明察!”
文宓儿本是玩笑,但是于吕鸢飞听来可算是诘责了,唬的忙跪了下来。“吕帅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是哀家失言了。”
文宓儿正了脸色,沉吟半晌,直言不讳:“子枫如何谋划,吕帅尽量配合就是。”
“若是吕帅不愿认同,那便……”对于文子枫的观点,文宓儿也颇为不满,即使心下也知,皇权集中,某些人不得不除,只是君子有所不为,利用战事,设计自己人的事,吕鸢飞做不出,她亦做不出:“那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吧!”
吕鸢飞一震,文宓儿这般三番两次将自己引为知己好友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敢置信,忙躬身道:“谢太后体谅!臣不敢坏了皇上的谋划!”
一抹苦笑涌上文宓儿的唇边,凉风习习,她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异常单薄,声音也多了几分缥缈:“这本是应该的,只是时局不稳,皇上也有他的迫不得已。”
“臣明白!”
吕鸢飞恭谨道,一时忍不住道:“太后也不必太过操心,皇上天命所归,若是谁有不臣之心,必遭天谴。”
吕鸢飞安慰人的话,委实太过苍白,文宓儿却仍展颜一笑,似是十分受用。气氛难得的融洽,吕鸢飞却急于脱身,斟酌道:“天色已晚,臣不敢打扰太后休息,这就告退了。”
文宓儿只是默然不语,吕鸢飞等了半晌,才听她轻飘飘地甩了一句话。“吕帅,你也要到而立之年,为何迟迟未订一门亲事呢?”
晚风似乎又凉了几分,吕鸢飞忍不住把衣襟拢一拢。正色道:“社稷未定,臣无心成家。”
“哦,原来如此!”
文宓儿似笑非笑地望了吕鸢飞一眼,玉手执起桌上的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太后!臣……臣敬太后一杯吧!”
吕鸢飞根本闹不明白文宓儿唱得是哪一出,伸手拭了拭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无可奈何地望着不肯离去的文宓儿道。“好!”
文宓儿欣然答应,又续道:“广袤师傅的藏酒功力又见精进了!”
“哈哈,太后竟还记着!”
吕鸢飞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笑眯眯道。文宓儿亦笑得怀念,忆起幼时跟在吕鸢飞身后缠着他要酒喝的情景,不由又望了他一眼,心中不知自己在他心中,除了是太后,还是否有别的位置。“是呢,那次哀家是醉的狠了,倒累了师兄受师伯责罚!”
“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吕鸢飞触动心怀,柔了目光,终于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文宓儿眼里泛酸,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好苦笑道:“就那样吧,万人之上,无上的荣耀,无上的忧愁!”
“太后……”吕鸢飞再不知怎么安慰,身边的倩影似乎变得模糊,几个影子重叠,分不清真实的她该是什么样子,下意识道:“臣愿为太后分忧!”
那眸中一丝而过地爱护之情,文宓儿看得真切,笑意上涌,配着被酒激红的双颊,醉人心脾,然她心中却有一丝别扭,于是故作镇静道:“吕帅回去吧,哀家先走一步!”
“恭送太后!”
吕鸢飞回过神,躬身一礼,眼文宓儿的身影渐行渐远,也准备离去。远远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吕鸢飞疑心大起,紧走几步,出言道:“丁兄,果真是你,你将我约到这里,自己反不现身,真真不够意思!”
昏暗的月光中,瞧不清谷准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声轻叹,似道出了所有的感慨,但他口中却是爽朗地笑:“改日请元帅喝酒,权当是赔罪了!”
吕鸢飞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丁兄向来纯良,今日之事,吕某怎么觉得甚为蹊跷啊?”
“哦?元帅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谷准含笑对应:“总不至于元帅疑心卑职是故意安排您与太后相见吧?”
“胡说什么!”
吕鸢飞沉了脸色:“天家的事,怎容咱们臣下议论!来,喝酒!”
两人再不说话,一边走,一边轮换着喝着烧酒,各怀心事。历来不打不相识,他们脾气倒也相投,熟络地也快,自然多多少少各自存着些许的小心思,就如现在并肩畅饮,谷准望向吕鸢飞的身影,那眸子的羡慕总是挥之不去,却有明知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