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将晨起来请安的两人拒之门外，即使文宓儿一直对外宣称清修不理俗事，这反应也未免太过损人颜面。当然太后的反应，旁人是无权议论的，所以尽管大家纷纷揣测这与之前的流言有莫大的关系，仍然也只敢在私下里说，而文子枫却甚为沮丧地发现，这次文宓儿是真的生气，不管他哀求还是请罪，文宓儿始终不肯原谅他。“参见母后”以前总是文子枫一起来文宓儿宫中请安，此时柳桐颜眼见他们姐弟闹僵，心中亦是有所不忍，试着劝道：“舅舅也在外面候着，母后是否要见上一面？”

“不用了！哀家不想见！”

文宓儿冷冷哼道。“母后，您与舅舅相依为命多年，舅舅有什么错，您都能包容，这次……”柳桐颜默了默：“舅舅的婚事，也许您并不满意，只是他们情投意合，婚事也是颜儿撮合的，颜儿还请母后看在朕的面子上原谅他们。”

文宓儿望向柳桐颜，心绪复杂：“颜儿，这件事已成定局，你不提也罢……”“母后！”

柳桐颜咬咬牙，道：“若是母后是怕儿臣不快，大可放心……”“颜儿！”

文宓儿柳眉上扬，怒意上涌，终究又弱了语气，自嘲地笑道：“此事与你无关，哀家与子枫，说来，呵呵，也是心结已久。”

文子枫站在长廊之下，许久许久，他才无何奈何地摇摇头，转身回到家，吕容蝶迎了上来，充满希望地问：“怎么样，太后肯见你吗？”

文子枫没有答话，只是颇为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早饭可有好好吃？”

吕容蝶显然也知道答案小小的脸上写满内疚：“都是我害的你跟……”未及说完，文子枫的唇就轻轻地印在上去，吕容蝶脸一红，话自然也没说出口。文子枫将吕容蝶搂在怀中，轻叹道，“此事怪不得你，我与姐姐之间看似亲密无比，其实是我们刻意避开了那个埋在心底的裂痕，而这次，我的欺瞒，我的肆意妄为，对姐姐来说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心结？舅舅和母后之间为何有心结？儿臣怎么从来不知道？”

柳桐颜诧异道。“哎，此事说来话长，你不知道的又岂止这些，你可曾知道其实我和子枫是同父异母。”

这些年疲于应对，文宓儿本以为这尘封多年的往事，她都已经忘记，但是如今说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柳桐颜果然一惊，继而不确定道：“儿臣确实不知此事，但是文家当年也不算富足，该不会有什么嫡庶之争吧？”

文宓儿摇摇头，声音有些无奈：“嫡庶之争是没有，可是我们的母亲是一对姐妹，彼此血浓于水，却又仇恨半生。”

文宓儿长叹了一声继续道：“说起来也算孽缘，父亲当然与林家比邻而居，林家有两女，天仪天淑，都对父亲有意。外公去世时，将长女天仪嫁与父亲，她是我跟姐姐的母亲，但是在母亲生下我不久，与淑姨外出，摔下山崖，彻底失去了踪影！”

柳桐颜眼中闪过狐疑，文宓儿知他不好置言，苦笑道：“其中的事情是有意还是误会，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那时侯父亲伤心欲绝，天天买醉，直到一次酒醉之下，误将淑姨认作母亲……，再后来他就娶了淑姨，我和姐姐懂事以来，就以淑姨为母，并不知其中内情，而淑姨也一直视我们为几出。”

“当然亥朝大乱，父亲欲秉笔直谏，于是先送两位姐姐去往去到浅兮派，而母亲执意追随，父亲上书之后，祺帝大怒，将我们一家都发配边疆，那是母亲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文子枫的声音有些缥缈：轻描淡写道：“我出生在苦役中，当时母亲生了我，仍然需要干活，没有人怜惜，母亲的身子根本受不了，勉强拖了一年就去世了，而我，在那样的环境中还是活了下来。”

长乐宫中淡淡的龙诞香时有时无，文宓儿的声音彷如露水般点滴在心头：“我一直无从想象子枫在那样的环境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虽也有过流离，但是有师门庇护，姐姐疼爱，算是一帆风顺，所以我第一眼见到子枫，就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父亲带着子枫回来的时候已是秦正二年，那时姐姐已贵为皇后，我也形同公主，父亲却不想张扬，姐姐只挑了心腹前去侍奉。我初见子枫，就觉得他跟所有我见过的小孩子都不一样，没有半分的撒娇或是幼童模样，触及他的眼神，是那般深邃，我都有些怕！”

文宓儿笑笑，文子枫那时的眼神总在心头挥之不去，每每想起，就觉既是心疼，又是令人畏惧。柳桐颜闷在一旁并不搭话，文宓儿续道：“当时我觉得自己是姐姐，有好东西总是让了他，只是他却跟我并不亲，总保持着距离，直到见到姐姐，他眼中的光芒却在那一瞬间点亮。”

“我第一眼见到大姐，就被她的风采还折服，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在我眼中都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而二姐。”

文府中，一室旖旎，文子枫笑笑，伸手理了理吕容蝶的一缕碎发，道：“当时，她只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乖乖女，心地善良，但在大姐的光芒下，只会让我觉得她懦弱平凡，跟所有有权有势家的小姐一样讨厌。”

“我对姐姐也是敬畏，但是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无法融入他们其中，我有些害怕，自己被亲人排挤在外，成了外人。”

文宓儿又叹了一口气，她将自己的面具层层剥去，还原那个并不完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