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咚咚咚……”是夜,穆启然站在空寂的楼道里,拼命的,一遍一遍的按着门铃。楼道里的声控灯,熄了又亮。咚咚的敲门声,在楼道久久回响。她不在,她离开了,他找不到她。他一遍一遍的证明着这个事实。猛然抬脚,狠狠的一脚踢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不知道谁家的宠物狗被惊醒了,开始狂吠。他在门外,恼恨的抓住自己的头发,蹲下身来。对面楼上的男人,打开窗户粗声谩骂……他什么都听不见。这一年来,父亲为了让他放弃小格,已用过许多手段。给他安排各种场合的相亲、和各种美艳女子的相遇、以及和冯笑笑一家的刻意拉近关系。父亲一步一步刺探着小格在他心底的重量,考虑着让他放弃她需要动用多大的力气。最后终于有了将他调离中国,或者干脆将小格送去丹麦,永远不用回来。这样的选择都被摆上桌面上。他不能叫已经无处可去的小格,再次流离失所。因此作出妥协的姿态,越来越少的见她,越来越少的电话短信。做出一副将要自她的生命里退出的样子。有时候忍耐的,觉得想她的心都微微有些抓狂了,就强迫自己去工作,去回想他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年的每一个甜蜜日子。日子才变的容易过些。另一边开始悄悄建立属于自己的事业和家。小格毕业的时候,他买了这套小房子。他期待着在她长大成年的那一天,给她戴上戒指,令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再也无法轻易拆散他们。让她成为世界上最为幸福的新娘。可是……当那叠照片甩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翻阅冯笑天发来的邮件。“达菲,87年同达都结婚,诞下一子。99年在世界扫毒组织的拘龙行动中,达菲落网。在越南一处地下制毒工厂中被国际刑警包围,引爆身亡。之后,其夫达都失踪。其子一直下落不详。达菲死后,名下各类产业被封。其遍布越南、缅甸、老挝等地的庄园、酒店、学校等处,发现地下军火仓库以及毒品工厂。奇特的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所有新闻、以及各类法律文件中,都没有留下她和她家人的影音资料。就像达菲从一开始,就是个影子一样,突然的出现,然后淡化消失。没有踪迹可寻。”
“当年,她代替你父亲在越南丧命。那孩子自此之后便下落不明……”穆启然想起爷爷的话,胸口剧烈起伏着,猛然点击删除了邮件。父亲进门,看他脸色苍白,手下的动作微微停住,声音慈祥说:“启然,叫你和小格分开,虽然残忍但都是为了你好。说你们不能在一起,必然有我的理由。”
摊开手底下的照片,是小格、达语以及颜钰,围着一张餐桌谈笑晏晏。她在别人面前,始终笑的那样明媚。而在他的跟前,总是因为太过乖巧而显的拘谨、小心翼翼。他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蛋,心底却生出阵阵冰凉。达语、达都、达菲……所有的人和事件串起来,似乎并不难猜测到,他们这一步一步趋近自己身边的人的目的。赶来上海的时候,原准备请冯笑笑推荐几个可用的人,来保护晰然回国这段时间的安全。结果……在混乱中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不被别人混乱视听。可是等无比焦虑的翻看着那段交通视频,心中的猜测和事实重叠了的恐惧,让他无法镇定如初。画面里出现的,果真的是小格的脸,四下里张望一阵,才退回去挽了晰然的胳膊过来。五分钟之后,她再次站在路口张望,穿过马路大步离去……父亲的电话打进来,疲惫的声音里具是惊乱“启然,他们找上来了。他们从小格下手,叫她帮忙对付你我。”
十年前,有人代替父亲在越南丧命。现在他们回来了,带着浓浓的仇恨,想要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作为偿还。而那个替罪的人,他们选择了晰然!而小格竟然可以就此旁观。剧烈的恐惧和心疼,让他口不择言“晰然如果有事,我饶不了你!”
可是这事情和小格有什么关系呢,若果真的有关,也不过是她被别人利用。和达语一场架打的惊天动地,客厅里的家具,几乎全被毁了,砸的一片狼藉。两个人身上都多少挂了彩。停下手来的时候,才发现小格已经不在。客厅里,只剩左脸红肿着的冯笑笑,垂着头静静蹲在角落里发呆。达语用拇指擦一下嘴角的血迹,出门自车子的后备箱里,拖出一个捆的像个粽子一样的人来。抬手重重丢在他们的脚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其实一交手,穆启然心里就即刻明白,达语虽然满眼杀意,但对自己已是手下留情。不然他甚至可以一招就取了他的性命。“若不是因为小格会哭……”达语说着,收起一招必杀的凌厉手刀。跟他你一脚,我一拳的混打成团。小格……小格……轻轻活动一下被拳头打到几乎脱臼的下巴,凝视着达语离开的背影出神。若是为了报仇,他其实根本不必大动干戈用到绑架这样的招数,更别说利用别人……房子里静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那捆的粽子一样的男人,被他泼上一杯冷水,慢慢自昏厥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目光慢慢聚焦,看到端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冯笑笑,就自那贴上胶布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四肢挣扎着,像是要跳起来踢打。穆启然上前一步,抬手一把替他撕下嘴上的胶布。“操你大爷的。不是你说给钱我,叫我将那丫头片子给带走四五个小时的吗,为什么又派人绑我到这里来?啊……好疼……”房子里气压低的叫人窒息。冯笑笑缓缓抬起头来,迎上穆启然那双睁红了的,像要杀人的眼,缓缓的起身,说:“我从没想要伤害晰然,我只是……”啪……这一巴掌响亮的,把滚在地上依旧谩骂的男人都吓了一跳,猛然闭上嘴巴,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有点狼狈却长相异常俊雅的男人。“为什么?冯笑笑,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怒吼出声,扬手砰的一声巨响,玻璃杯子砸破窗户飞出去。“我说因为我爱你,你信吗?”
冯笑笑缓缓仰起头来,一张脸,肿的几乎变形。那双弯弯的,总会露出亲和微笑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我一直都很嫉妒小格啊,嫉妒你为她做过的所有事情。明明是我最先站在你的身侧的,可是为什么你看不见呢?”
她脸蛋肿胀的变形,微笑着哭的样子很难看。“所以我想不破不立,她只要有一天还在你身边,我就多一天失去靠近你的机会。穆启然,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这么多年来,你从未认真想过我对你说的任何一次喜欢。”
穆启然看着她,这个在他身边多年,他待她如同亲妹妹一样的女子。“哗……”的笑出声来。“冯笑笑你给的爱不是太沉重、残忍了一点吗?手足要挟、刀剑相向?”
“穆启然,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呢?”
她仰头而笑,“你自己还不是,对小格说的那些话,有哪一句不是切在心上,比刀剑更加锋利?”
冯笑笑离开的时候,穆启然没有阻拦。只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自己说过的话“晰然如果有事,我饶不了你!”
还有苏小格那双噙满了悲哀的眼。她什么话都没有对他说,甚至没有哭。她那表情是……对他极度绝望了的样子。那久久的凝视,转身,像是永别。穆卓轩车子一到,就见穆启然推门奔了出去。“启然……”他在身后叫他。穆启然什么都听不见。小格走了,离开了他。带着对他无比失望的悲凉离开了。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他的身边几乎无处可去。他在这一年里,一点一点将她逼离自己身边……夜里开始下雨,他在滚滚的雷鸣电闪中来回于她租住的小屋和工作室之间。那间他买来送她的爱巢,她并没有入住,大约是从很早开始便对他失去信心。所以在最为难过的时候,再也不会叫着他的名字说很难受,想到依靠于他……大雨倾盆,心如刀割。他在这撕裂天空的雷鸣电闪下,看着自己的心被一点一点撕开揉碎。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任何人都不行。”
可是最后每每伤她最重的那个,都是自己。在大雨倾盆的夜里来回奔波大半个晚上,带着一身狼狈湿意回来,推门进去,晰然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看到他,开口就问“姐姐呢?”
她很少在家人面前这样称呼小格,也很少对她表现出依恋的样子。得来的是一片沉默。穆卓轩轻轻抚摸着小女儿的脸蛋,那暗沉的脸,飓风扫过一样的眼眸神色复杂,看住穆启然,说:“明天送晰然回美国去。”
起身,便趔趄着出了门。“哥哥,你们不要伤害小格。”
晰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失去小格信息已经三天,穆启然嘴巴上起了一圈燎泡。不知道她那样胆小,蜗牛一样受到伤害就要缩起头来的一个人。此刻是不是又躲在什么地方,因为无处诉说而发烧跌入幻境?想起那个眼神怯懦,牵住他的衣角,一脸乖巧的说:“带我回家。”
的她的样子,心疼的眼泪就要流出来。在小格的工作室门口碰到达语,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什么都已不必追问。这个孩子,那张一向不善表露情绪的脸,此刻看住他的时候,却是满满的憎恨和杀意。终于自冯笑天那里得到消息,小格当晚买了去往云南的车票,心下一凛。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父亲去世后,他的骨灰被带去云南安葬在他的故乡。在这种时候,她能想到的去处,居然也只有逝去父亲的身边……对穆启然来说,这个时候来自父亲的逼迫,对他已完全失去重量。车子在去往云南的路上颠簸着,穆启然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她的身边。想要抱紧她,说对不起,说以后再也不要这样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