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唐暖薇时,她便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俊脸上。第二次见她的时候,她和男朋友正上演着劈腿被抓的狗血剧情。那个时候,宫屿坐在旁边的咖啡桌上,当看见她紧咬嘴唇,明明一脸要哭的表情,却还是不肯服软时,想要看好戏的心情便瞬间消失殆尽。他想,这个女孩子还真是挺可爱的。他身为宫家三少爷,游戏人间,只要勾勾手指头,大堆的女人等着爬上他的床。他身边的女人,从十六岁开始就不过超过两个月。每每看到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为了爱情肝肠寸断,仿佛没有了对方恨不得去死一般,他就觉得可笑。在他眼里,女人不过是解决生理需要比较好的工具而已。好久都没有遇上这么一个有趣的猎物了。宫屿品着咖啡,嘴角露出一丝邪笑。他对唐暖薇,起初是因为好奇,后来是因为自尊,再后来……再后来,大概是真的爱上了吧。什么时候开始发觉的?好像是当唐暖薇前任回来求婚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唐暖薇不会吃回头草,可是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是堵得慌。他不想看见唐暖薇和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人说话,他想让她变成他一个人的。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眼睛已经离不开那个女人了。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成为他生活的亮光,仿佛只要看着她,他就能够度过这剩下的一生。他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唐暖薇却成为了他的初恋,说起来还真是丢人呢。那一天,唐暖薇长发及腰,笔直地站在聂容北身边。透过蒙蒙如蜘蛛丝的雨幕,他看不清唐暖薇的表情。她亲口说,她爱上了聂容北,她的吻落在聂容北的唇上,两个人的相拥在他眼中就像一根刺,狠狠地刺进他胸口。就在那一天,他和唐暖薇就注定了不同的前进方向。一路上,没有尽头,全是灰蒙蒙的一片。他用尽全力一直奔跑,不停地向前跑,可是,前面的黑暗无休无止。他像置身于一张巨大的渔网中,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长发及腰。宫屿喘着气,眯起眼睛看清楚之后,忽然喜出望外:“薇薇!”
他欣喜地跑过去。结果,唐暖薇忽然抬起头,眼眸里渗出了血丝,她拿着一支钢笔,看着宫屿凄惨地笑,然后,将钢笔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胸口。“不——”宫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他双手支着自己的身体,胸口起伏。清冷的月光从外面洒进房间,被子上像被镀了一层银粉。窗外一片静谧,只剩下虫子的鸣叫声还有树叶的沙沙声,那种宁静,犹如死神来临前的平静——已经凌晨。宫屿的额发全部被汗水浸湿,他捂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见鬼,为什么总是做这样的梦。宫屿将自己摔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身旁一直柔软洁白的手攀上他的胸膛,“怎么,又作噩梦了?”
那声音就像棉花一样,软软的,甜甜的。宫屿不说话,套上睡衣,翻身下床。床上的女人表情瞬间黯淡了一下,紧跟着他下了床,黏着他。“屿,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好歹,我们也在一起两年了啊。”
说话的女人一头及腰棕色长发,发梢微卷。那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嘟起的唇让人忍不住有一亲芳泽的欲望。好一个精致的女人。“亦秒,去给我倒杯水,我有点渴。”
宫屿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来,声音听不出情绪。周亦秒乖巧地点点头,踩着高级的毛毯,走出了房间。宫屿的额发被风轻轻带起,他的眸犹如窗外的月光,带着凉意。三年。唐暖薇拿笔狠狠戳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幕,每日每夜地在他梦中重复。每日每夜,宫汀死前那张冰冷的脸向他叫嚣着报仇;每日每夜,宫洺浑身鲜血地向他伸出手,让他保护薇薇。有谁能料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宫氏居然败在了一个女人手上?两个爱她爱得惊天动地,还有一个恨她恨得咬牙切齿。真是孽。“滴滴——”床头的手机一闪一闪,不停地震动着。宫屿回过身,缓缓地走过去,拿起手机:“喂?”
“老板,我们的股票一直飙升,这一次,我们翻身了。”
那边的声音似乎很激动,兴奋地几乎都在颤抖。“好,全部抛掉。”
宫屿的声音清冷如月光。“什么?!”
那边似乎忘记了自己手下的身份,惊叫道,“抛掉?!老板!这支股票涨势很好,抛掉就不能赚钱了啊!”
“闭嘴,照我说的做。”
宫屿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回到床头柜上。薇薇,宫氏在你手上的时代将要结束了。我们的爱情,我们的纠葛,大哥二哥的愿望,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有一个结局。周亦秒拿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宫屿已经穿好了衣服。白色的衬衫搭着黑色长款风衣,衬托出颀长的身形,完全是一派王者的气势。“屿,你要去哪里?”
周亦秒眼眸慌张,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急急地拉住宫屿的袖口。宫屿整理了一下领口,英俊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亦秒,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你的家不久在这里么?”
周亦秒仰起头,拼命忍住快要掉出来的泪水。“C城。”
宫屿简洁地突出两个字。“那带上我,带上我好不好?我是你女朋友啊。”
宫屿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拂开她的手,语气依旧冰冷:“亦秒,我们到此为止吧。”
眼泪终于在这句话出口之后决堤,周亦秒痛哭失声:“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我做错什么了,你跟我说,我会改,我一定会改的……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两年了,这个男人在她身边两年,就算她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付出。为他牵线搭桥,为他求自己父亲出钱,为他和家人翻脸。为他做了那么多,怎么连一点感动都没有呢?怎么可以说分手就分手呢?她不甘心。她曾经是天之骄女,对男人不屑一顾,可是宫屿却让她变成了卑微的尘埃,任他践踏。他把她训练成了一只听话的小猫,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么?那么她为他磨平的爪子该怎么找回来?偌大的别墅,周亦秒呆坐在地上,任眼泪在她精致的脸庞上肆虐。宫屿没有为她留下,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他就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丢弃了她。男人的绝情,只有在他不爱的女人身上,才能淋漓尽致地体现。宫屿走在山腰上,不远处,单氏别墅灯火通明。他浅浅地笑着,掏出手机,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然后他便将手插进口袋,等候在路边。他知道,她一定会下来见他的。宫屿以为,他只有毁掉唐暖薇的一切,让她一无所有,才能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只是他低估了唐暖薇的自尊心。他更不会想到,当初的一切,竟然是他死去多年的大哥一手策划。如果不是福嫂,大概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敬爱的大哥,手上竟然沾满了那么多年的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孩子都已经会叫妈咪爹地了。把唐暖薇从聂容北的别墅中揪出来,也没能让她住进自己家。宫屿倒也习惯了,如果唐暖薇不那么倔强,反倒不像她了。他一直都在等,等唐暖薇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没想到,这一等,也是许多年。唐暖薇从来不阻止他去看熙沫,但是也从来不告诉熙沫,其实他就是她的父亲。这是唐暖薇答应他看熙沫的条件。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维系着。真正有交集的一次,是从单修哲堕楼开始。他们几乎是同时赶到医院的,那时候,手术已经开始,医生告诉他们,情况不容乐观,随时做好后事准备。苏半夏和单郁助正在国外,唐暖薇硬是压着他,没让他打电话通知。她说,单修哲会挺过来的,没有见到凌桃夭,他不舍得死。一夜,连着下了五张危重通知单,接得他们俩一身冷汗。终于,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医生满脸疲惫地出来,说至少他挺过了这一关。单修哲的预后不好,一次次的开颅手术让他的身体变得很虚弱。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次,他都叫着凌桃夭的名字。只是,连唐暖薇都没有想到,凌桃夭居然铁着心不肯见单修哲。宫屿当场就黑了脸,摔门而去。此后的三年里,宫屿和唐暖薇差点把凌桃夭的门槛都踏破了,从一开始的软磨硬泡,到最后的破口大骂,凌桃夭自始至终都是那么一个态度——她不去。为了这件事,宫屿和唐暖薇不知道私下商量过多少回。也只有在这件事上,唐暖薇和他的立场是一致的。他们的结,一直都没有解开,直到那一天,熙沫出事。那一天,宫屿还在给公司的董事开会,手机便一直响个不停。宫屿看了看来电显示,当下就皱起了眉头。他并不忌讳在董事面前接电话,毕竟他是老大,他说了算。电话那边,唐暖薇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她说:“熙沫出事了,你快点过来……熙沫快要死了……”宫屿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愣怔了一秒,然后拔腿就往外跑,连秘书在后面叫他都没有听见。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女儿——出事了!宫屿赶到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那个只有几千个人的小镇居民,惊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直升飞机,长大了嘴巴都忘了尖叫。医院的走廊上,宫屿的脚步声显得仓皇慌张。走廊的尽头,手术灯亮着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凌桃夭和唐暖薇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唐蔚然也沉默地站着,就连不谙世事的小念也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吓得紧紧地瑟缩在凌桃夭身边。“怎么了?熙沫怎么了?”
宫屿喘着气,连声问。凌桃夭和唐暖薇都不说话。那一刻的沉默让宫屿窒息。他吼道:“谁他妈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蔚然呼出一口气,声音细小:“熙沫她为了救小念,被流氓捅了一刀。”
说完,唐蔚然狠狠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咬牙道,“对不起,宫屿叔叔,是我没有保护好熙沫,对不起……”话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这是唐蔚然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哭泣,从六岁那一年摔下悬崖之后,他就快不知道眼泪的滋味,甚至忘记了怎么害怕。可是,当他在公园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刀捅向小念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在那一刻,害怕了。然后,他便看见熙沫动作迅速地将愣在原地的小念推开,于是,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直地插进了她的腹部。鲜血,流了一地。“家属来了吗?”
护士从手术室出来,问。“我是,我就是。”
宫屿连忙上前,表情急切。“肝碎裂,需要肝移植。得尽快安排手术。”
“我是孩子的爸爸!”
“我是孩子的妈妈!”
宫屿和唐暖薇几乎异口同声。护士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叫人带着他们去验血,做肝脏匹配。折腾了一夜,凌桃夭把已经睡着的小念交给唐蔚然,道:“小然,你带着小念先回家。”
唐蔚然猛地抬起头,“不,我想等熙沫出来。”
凌桃夭揉揉唐蔚然的头,声音温柔:“熙沫她会平安出来的,有你唐暖薇妈咪和宫屿叔叔呢。他们不会让熙沫有事的。小念的身体弱,不能待在医院里,否则他也得病倒。”
唐蔚然看了看睡着的人,眼眸垂下来。他已经让熙沫进了手术室,绝对不能让小念再有危险了。“妈咪,我等你电话。”
“恩,好。”
凌桃夭看着唐蔚然远离的背影,忽然就安下心来。他已经成为一个可靠的男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