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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 第二章:烟波乍现(下)

第二章:烟波乍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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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春风拂身,带来阵阵凉意。杨普明双眸微启,目力所及,再无一人。耳畔,又传来那一阵熟悉的笛音,伴随着清晨绿叶,翠色浓郁,仿佛要滴出来了一般。四下芳草芳香,透着泥土的气息,全然不是夜间所见那般可惧可怖。杨普明摇头苦笑,整理一番衣着,寻着笛音而去。行百步有余,一时溪水潺潺,一座方亭坐落溪畔。厅内,已设好茶点,婀娜身姿的少女,玉手抚笛,送来清风扶春晓,涟漪荡波澜一般幽幽笛声。“姑娘倒是个妙人,不似我等粗人。”

杨普明快步走入,自顾坐下。丑女收回古笛,为杨普明倒上半杯清茶,一抬手,将自己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贵宗主武功如何?”

杨普明暗自生疑,却仍是举杯回敬,一口饮干:“宗主身负绝学,在下以为若是交手,五十招内,在下势必败下阵来。”

丑女眼中透出不屑,冷哼一声。再向杨普明杯中倒上茶水。且见翠绿剔透的茶水,倒入杯中,犹如灵蛇盘旋,层层踏踏,依附杯壁之上,中间竟然滴水未落。不及杨普明惊呼,丑女手掌一顿,撤下茶壶,那杯中茶水顿时失去支撑般向中心沉下。听得“哗”一声,茶杯应声而碎。“姑娘高明。”

杨普明起身一赞。这手法劲力运用得既为巧妙,杨普明自诩虽能做到,但绝不如这位丑女一般轻松自然,浑然天成。看着散落的碎片,成圆状平铺石桌,这让杨普明更是高看丑女一眼。只是心中不明,不过一夜,二人之间如何又回到了早前那般陌生。暗自嘲讽,二人相见不过三面,如何又能如多年好友?丑女见杨普明如此神色,颇为满意:“贵宗主也会得这一手。”

言语陡然一凛:“再看看这招!”

话音落,丑女身形乍变,晃身间,変手为爪,接连三招,连取杨普明肩头“肩井”、胸口“玉堂”、“神封”三穴。“肩井穴”受制,一臂残废,“玉堂穴”被破,一身功力付之东流,“神封穴”遭击,势必影响半身行动。甫一出手,便是杀招,饶是杨普明随性平和,也不禁心中生怒。但他手留三分劲,掌法变幻,以守为要。丑女一击不成,爪势不变,反手进招,施展“小擒拿”手法,扣手、折骨、点穴、锁喉,灵巧机变,处处至人要害。杨普明运掌如封似闭,一手“运雾如壁”已化臻境,任是丑女爪力尖锐,亦不能伤其分毫。丑女一爪拍下,顿时石桌“轰隆”一响,桌上茶具餐点随即震飞,石桌上,留下五个一寸深的指印,赫然入目。杨普明不由一骇,好生精纯的力道。不敢托大,招式再起,转守为攻,掌影三化,格开指风,欺身而上,出招便要扣住丑女手腕。二人均是见招拆招,以快打快之法,一时眼花缭乱,蔚为观止。杨普明突然沉猛一掌,霎时劲风流乱。丑女反手为掌,大喝一声:“来得好!”

顿时脚踩八卦易相,手开阴阳变幻,四掌交击,沉闷一声,二人同时退后一步。“嗯?”

杨普明收起心中怒火,反观丑女适才一掌,暗生疑惑:“这招‘兑猿抱石开’你是如何会的?”

杨普明虽以剑法成就名号,但掌法亦是一绝。而这招“兑猿抱石开”正是他所习“八卦流心掌”中兑式掌法。“我以为,你应该问问赵飒飞,他是如何会的。”

手掌一挥,卸开真气,一张冷如寒霜的脸上,铺满浓浓怒意。冷哼一声,一扬手,石桌随之摊到地上。不过转瞬,人,已在一丈之外。“宗主?”

杨普明心中念叨,“无论小擒拿手还是‘八卦流心掌’,宗主与这女子的手法全然相合。若是一招两招尚能说是巧合,但这招招式式皆是如出一辙,怕是另有隐情。”

不过依丑女所言,《星魔阵法》必在中原以北,此时杨普明也惟有按下心中猜测,继续北上。此后三日,再无事端,那丑女也消失了一般,连同悠扬诡异的笛声,再也相遇不到,宛如一场捉摸不定的梦幻。只是丑女离去时说的话,却又是那么清晰的徘徊在杨普明耳边。不觉间,走入一片密林。繁花盛草,竞相争荣,树木繁茂,郁郁青青。又是阵阵梵音传来,洗涤心中愁苦,曾经争强好胜,也随之消散。快步行去,密林之后,一座雄伟庙宇,赫然映入眼前。琉璃光彩,佛气庄严。临近时,却见高悬牌匾,题有“灵台寺”三个描金大字。寺庙藏于山野,往来香客并不多见,偶有进出,均是富贵人家。杨普明喃喃自语:“不想赶路几日来,竟到了河南境内。阵法之事姑且按下,随缘即可。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再行赶路亦可。”

三步并作两步,片刻已走入大院。百步外,大殿门牌,泛出“大雄宝殿”四字,亦是描金翻新字迹。大殿内,设有五尊金鼎,依五行方位排列,青烟袅袅,檀木幽香四溢。殿内两侧,另有金身佛者雕像,总计十八尊,或手持金刚圈,威慑群兽;或作扑虎搏龙之势;或提有金铃,音扫凡尘……十八尊者姿态各不相同,神情相貌亦无重复,有三尺长须,慈眉善目;有健壮高大,不怒而威;有倾长消瘦,睿智机敏……这灵台寺所供奉的,正是这十八罗汉。十八罗汉金身所造,价值连城,但庙中中人目力所及,却是一一参拜罗汉的黄衫女子。且见此女子,青丝挽成发髻,秀发长及腰畔,清瘦高挑身材,莲步轻移,举手投足间,轻盈文雅,对着殿内神佛,说不出的礼敬与尊崇。倒是她身边年纪相仿的丫鬟,却是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这丫鬟着一袭粉色衫衣,清秀俏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儿童般的纯真,加上悦耳如黄鹂歌唱的声音,让往来香客竟生不起气来,反觉得此女子有趣得紧。杨普明不由一叹,终归还是不知晓江湖事故的好,人,也单纯许多。不过这看似平静的武林,实则暗波汹涌,这丝毫不会武功的两个绝色佳人出行,不免太过危险。摇头苦笑,缓步上前,向十八尊金身罗汉一一拜身行礼,心中述说着近些年来烦躁思绪。待拜完最后一尊金身罗汉像,抬眼间,陡然与那黄衫女子双目一触,不由痴了。且见那女子生得白玉脸颊,不带丝毫血色,芊芊柳眉飞插云鬓,一双未说先有意的秋波转动,带着杨普明心绪一紧。一双纤弱如柔荑的玉手,握着三柱微点火星的香,袅袅烟雾,更是衬着她蝤蛴般的玉颈。亭亭玉立,好似瑶池仙子,绝代风华之姿,竟令人生不起丝毫亵渎念想。黄衫女子被杨普明这般直视,俏脸一阵羞红,撇过身去,将手中三柱香交到丫鬟手中,自己再挪莲步,朝厢房走去。杨普明顿觉失态,被粉衫女子狠狠瞪了一眼,报以尴尬一笑,逃也似快步走向后院。一路走来,杨普明暗暗自责,自己终究还是定力不足,唐突了佳人。自嘲之间,花草芳香缓缓袭来,身心说不出的愉悦。抬眼处,古树高耸,树下一展石台,四张石墩,老僧定坐,愁眉紧缩。枯槁般的手指,捻着一粒黑子,悬在半空,久久不能落入石台上设下的棋盘。双瞳似闭微闭,眼中透出难以言表的痛苦。杨普明心生好奇,近身上前,低头看来,再是一奇。见那棋盘之上,黑、白双子分布诡异,与寻常棋理大相劲庭。黑子成阴,白子为阳,交错之间,形成太极异相。外有双子点缀,开五行,收八卦。又有六粒黑子横穿棋盘,占据乾、离、兑三位,守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摇光,天权位置空下一子。天权为始,而有七星,想来这棋局中,天权为便是突破。只是这张棋盘上的布局,又非是仅仅弈术,不然,为何老僧几度于落子,却又几番挣扎,收回手去。杨普明眼神离开棋盘,朝老僧抱拳行礼:“晚辈杨普明,拜见大师。”

不闻回应,待得片刻,老僧依旧手捻黑子,手足无措,不知是落子还是不落。对于身前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男子,浑然不见不闻,仿佛已将杨普明视如无物。杨普明好生奇怪,上前一步,却见老僧额角渗出豆大汗滴,情知不妙。当下运起丹田真气,化作道道剑气,灌入老僧周身百骸。剑气流转,杨普明霍然变色。饶是身经百战如他,亦不免冷汗直冒。剑气所及,竟是发觉老僧体内气血逆转,真气乱窜,激得五脏六腑将于破裂。寻常武学,依据修习功法不同,法门、关巧亦不相同。其中以佛、道二派武学最为艰涩难学,却也是世人推崇的正统法门。修炼之时,极需定力,聚气凝神,断不至于出现走火入魔之相。虽然精进缓慢,却是根基沉厚,大成之日,得以扫除邪念,返璞归真。这灵台寺亦属佛门一脉,武学功法传承少林,沉稳考究。而这位老僧真气走势,显然已入走火入魔征兆。杨普明心中一凛,便知此中关巧全在这诡异棋盘之上。他虽不通弈理,却是识得奇门遁甲之术。当下夹起一粒黑子,向天权位弹出。这一出手,全然猜测之举,单凭一口真气,破开棋局魔障。哪知黑子方一脱手,“呯”得一响,被击得粉碎。杨普明环顾四下,见一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含笑望向自己。这男子年纪与杨普明相仿,浑身透着温润儒雅气质,不似江湖中人。杨普明眉角微挑,心知来者不凡,多年江湖阅历,使得他暗自戒备。杨普明一身功力何其深厚,真气运转,二十步内稍有风吹草动,皆躲不开他的耳目。可对这男子的到来,他丝毫未曾察觉。稍加运功试探,这男子又似并无内家修为。计上心头,再是多看一眼,不由称奇:“难道这个男子的功力已入巅毫?”

青布衣男子缓缓走来,脸上笑意依旧,如春风一顾:“杨堂主可知此棋名号?”

见杨普明默不作声,接道:“此棋名唤‘星宿棋谱’,乃百余年前一奇人所创,并在翠屏峰设下棋阵。棋阵奥妙非常,十年时间欲破阵者数以百计,竟无人窥破关巧。直到诸葛宫的出现,非但破解棋阵,并在其中参悟星宿动静无量,谱写出《星魔阵法》,如此妙事,杨堂主莫非不曾听闻?”

这几句话说的不疾不徐,语气之中,颇有傲气,似是浑然未将老僧性命放在眼中。杨普明心头薄怒,却丝毫不能动作。此刻一手按在老僧背心“大椎穴”,“大椎穴”乃手足三阳经与督脉之会,稍有偏池,二人便将如真气逆行之状,极为凶险。那青布衣男子对此不闻不问,只是自顾讲述着这诡异棋阵由来。其中牵涉,固然令杨普明惊骇,但救人之要,更是当务之急。见杨普明默然不语,眼神警戒,青布衣男子付之一笑。一笑淡然儒雅,彰显近人气质:“杨堂主何须如此,适才在下打碎黑子,并无恶意。方丈身处棋势变幻,困于棋局之中。杨堂主所行,下天权,破迷障,固然可反败为胜,却将引来更多阻碍。稍有不慎,牵动两方内气逆转,凶险更甚先前。”

杨普明心念不错,适才的确并未思索太多,冒然出手,实为不智。如今青布衣男子稍带提点,已有计较。凝神受元,缓缓收真气入丹田。与此同时,青布衣男子眼一凛,长身掠出,如青龙出洞,身影一闪,水墨长衫随之一动,杨普明撤下按在老僧背心手掌,一掌击在石台。“哗啦”一声,棋子尽数散落。散开真气一瞬,手掌自下而上,隐夹风雷之势,内力吞吐,欲先挡下青布衣男子攻势。岂料,双掌相错,杨普明只觉力道如泥牛入海,瞬间消散不见。而青布衣男子借力一跃,身形骤然拔高一丈,单掌自上劈下,霎时风声呼啸,力可开山裂石。惊愕之间,青布衣男子已然一掌分开杨普明与老僧二人,骈指如剑,快指连发,不过转瞬,先封老僧“神封”、“步廊”、“灵墟”、“通谷”四大护脉要穴。左手再成剑指,连弹“章门”、“大强”二穴,反身点“大椎”一穴。纯然之气上达手三阳经,下通足三阳经,进督脉,转“**”、“金池”、“灵枢”、“中往”、“百汇”诸要穴。此番出招,不过弹指,杨普明却已然窥出此人功力深浅。心知有所误会,退开一步不做打扰。稍带片刻,老僧长长突出一口浊气,青布衣男子这才双手抱胸,聚气凝神,为老僧推功过血。听得老僧沉声一哼,一身古旧却十分干净的袈裟无风一鼓,体内邪气随之消散。而那青布衣男子笑意依旧,一张俊朗脸颊泛出蜡白。想来是适才消耗过巨。既知眼前男子并非敌人,杨普明也放下戒心。一想方才无理,不由惭愧,稍一欠身,口中赔罪。那青布衣男子倒是豁达,拂手作罢,道:“杨堂主虽不知这棋阵奥妙,却能放手医救方丈,这般侠义,亦是在下钦佩所至。江湖所言,诚不欺我。”

杨普明愈发羞愧,却听得一清脆声音如春风吹拂:“江湖中人难道都是这般婆婆妈妈么?”

一声惊呼,又道:“小姐,这不是刚刚那个登徒子么!”

闻音看去,说话的正是不久前在大殿内看见的粉衫女子。粉衫女子左手扶着一名娉婷少女,美眸流转,整个后院百花盛荣,也为之黯然失色。黄衫女子与杨普明目光一触,想到刚才那般大胆相视,俏脸又是一红,朝粉衫女子嗔道:“紫环不得无礼。这两位皆是当前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

言语轻盈,丝毫不见责怪之意,倒是多了几分维护。向众人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在杨普明背后长剑停留片刻,又道:“这位可是论剑台上评论南武林第一剑客的杨普明杨公子。”

目光继而转向那位青布衣男子:“诸葛公子好久不见,适才那招‘春雨落’可是比半年前精进许多。”

声若琴吟,音如弦响,美妙无比。短短话语之间,却是使得见识广博如杨普明者震慑如斯。随即自嘲一笑,自己身上云破月,的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兵刃。倒是这位青布衣男子,复姓诸葛,值得再三推敲。却见青布衣男子剑眉一展,笑道:“云姑娘赞谬了。太原至此,路程遥远,不知云姑娘来此为何?”

黄衫女子道:“家中颇有枯燥,出来稍作消遣。本想参庙拜佛后,前往八卦村,见识一番奇景异色,定当有所收获。”

青布衣男子闻言道:“云姑娘折煞在下了。偏陋之地,怕是要云姑娘失望了。”

黄衫女子莞尔一笑:“诸葛公子何必妄自菲薄。诸葛八卦村虽然隐世数百年,但实力尚存。就当今天下而论,可称为精妙绝伦的阵法,一者九转生死巷的奇门遁甲之术,二者便是公子先祖所设下的‘八封金锁阵’。凭借此阵法,百年亦无人能够闯入村内惹事。再者,公子自幼修习诸葛一脉‘诸葛泓水十八点’,如今功力化境。若是公子再是如此,可是有着骄傲嫌疑了。”

这番话来,倒是令青布衣男子多有喜色:“云姑娘见笑了。当日太原一别,内人对姑娘多有思念。若是姑娘屈身,在下定当扫席以待。不知令尊如今身体如何?”

黄衫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惆怅,遂有回复先前云淡风轻的模样:“有劳公子挂心,家父一切安好。”

杨普明听着二人对话,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太原云氏,又精晓武学,非云府莫属。这云姓女子,必是云府主人的掌上明珠云青念了。想来当今云府主人云镇东豪爽直率,又附赫赫威名,万想不到,他的女儿竟然是这般娇柔腼腆的姑娘。更使得杨普明心惊之人,却是云青念口中那的“诸葛公子”。诚如云青念所言,诸葛八卦村虽然早已不问世事,却是武林中一个不能进犯之地。一来村内庙祠,立有诸葛先人雕像牌位,“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之情操,引得武林中人唯有“尊敬”二字,二来便是云青念口中“八封金锁阵”。杨普明从未想过,会在此时此景之下,与这位武林翘楚相遇,隐隐间,竟是多了一丝激动。当下抱拳说道:“原来是八卦村诸葛柏先生和太原云府云青念姑娘,无怪一者出手非凡,一者冰雪聪明了。”

二人闻之一笑。三人虽然立场不同,但终归是年纪相仿之人,何况身在寺庙,自然不会思及武林纷争,倒是相聊甚欢。为免尴尬,三人对武林之事绝口不提,反交流武学见地。杨普明与诸葛柏本就是武学大家,言语之间,多有真知灼见。而云青念,纵然不通武技,却是出身武学世家,自幼所读武学典籍无数,每每言及,竟能使得二人受益匪浅。待论及诸葛武学“诸葛泓水十八点”,更是使得杨普明惊觉此间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这一谈,日升月落,星闪风袭。听得沉闷哼声,四人均是一惊,见一旁老僧缓缓吐出浊气,脸色好转泰半,心知诸葛柏所施手段,已有成效。与老僧寒暄之间,方知次人便是灵台寺住持,人称灵台禅师。杨普明心悬《星魔阵法》一事,诸葛柏更有隐情,对这布下“星宿棋谱”之事颇多关心。询问之间,这才有所明了。早在二日之前,寺内莫名行来八名老妇。灵台禅师见着八名老妇衣衫华贵雍容,行举之间沉稳威严,定是武功高强之辈。八名老妇甫一入寺,先行向禅师打听一男子行迹。口中描述,竟是似极了杨普明。听闻禅师所言并未见过,一老妇人便问禅师可否切磋一番弈术。方丈不明所以,当下布下棋盘棋子。棋局伊始,二人落子稳重,旗鼓相当。不过数十交锋间,那老妇人下手再无思索模样,禅师落子却是愈来愈慢。少顷,棋盘上已有太极成势,五行成调,七星为河,八卦为城。棋势运转间,竟是深深吸引着禅师心神,形成无数魔障,让素来深沉如斯的禅师,精、神、气都融入棋阵,为之运转。而在如此关口,却听闻老妇人长笑一声,打破禅师心中桎梏:“不日便有异人来此破棋,你且好生招待。需留得五日方可让行。”

说话间,八名老妇突然一躬身子说道:“参见少主人。”

禅师心惊惊愕之间,竟是不是何时,身边又多出一个少女,而且是一个生得令人惋惜的女子。杨普明闻言一惊,快步向前,走近灵台禅师:“大师,那女子是何模样?”

灵台禅师见他一脸郑重,不敢怠慢,深思片刻道:“样貌……却是有些奇怪,一半脸好似被大火焚烧过,一半脸又干净洁白,毫无损伤。”

“大师,你……你不会是看见……”紫环听着灵台禅师描述,生出一丝惧怕,一侧身,缩在云青念身后。云青念一时哭笑不得:“不可无理。”

杨普明心中一沉:“莫非是她?”

又向灵台禅师问道:“是否腰间挂着古笛,一身衣衫颇有破旧?对了,右脸颊是否有一颗坠泪痣?”

他说得低沉,任是旁听者,均能猜出二人之间,恐怕多有纠葛。灵台禅师微微耸眉,果断摇头道:“没有。那女子衣衫华丽,也无古笛在身,脸上更加没有痣。”

衣衫可换,挂件可卸,可生生长在人脸上的痣却是不可能抹掉。杨普明舒了口气,看来并非同一人:“大师见笑了。那后来如何,大师为了又陷入这棋阵之中?”

灵台禅师伴着料峭寒风,回以一声苦笑:“只怪贫僧定力不足。那些施主走前,让我转告前来破阵的异人说五日之后,故人相会。并再三告诫贫僧不可擅自破解棋局。贫僧一时技痒,待得她们离去后,苦思破解之法,不想,又陷入其中。如此,还是需得多谢几位出手相助。”

见时日已晚,这才告罪离去,为几人安排住所。待灵台禅师远去,诸葛柏蓦地一笑:“杨堂主可是识得那九个人?”

杨普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在下亦不知是否认识。倒是那个‘少主人’与在下旧识多有相似,只是又有些不同。”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杨公子何必纠结于此。倒是诸葛公子出现此地,恐怕也是有所隐情。”

云青念浅声说道。诸葛柏闻言苦笑:“云姑娘还是聪明得让人害怕啊。如果在下说,在下来此,也是受这九人所托,助人破解棋局,几位可会相信?”

“难道这九个人口中所说的异人就是你?隐于乱世,又身负绝学,精通奇门遁甲,是啦,一定是你!”

知道当日灵台禅师所见并非鬼神,紫环顿时来了精神。诸葛柏否认道:“若是在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在八卦村详谈即可。我以为他们所言之人,怕是杨堂主了。这三日来,除却灵台禅师,唯有杨兄一人了。”

称呼由“杨堂主”一改为“杨兄”,使得二人关系,颇为贴近:“你我年纪相仿,不必处处拘泥。以后兄弟相称即可。何况江湖儿女,本就豪气酣云,快意恩仇。诚如紫环姑娘所言,何必婆婆妈妈,让人笑话了去。”

杨普明对诸葛柏之学识见闻,多有钦佩,颔首道:“诸葛兄所言极是。在下痴长一岁,便称以阁下‘贤弟’如何?”

云青念掩唇轻笑:“正当如此。既然二位如此有缘,不如结拜异姓兄弟,岂不美哉?”

诸葛柏闻言大笑:“待此间事了,定要结为兄弟不可。”

爽朗笑声阵阵,响彻后院。大笑之间,他缓缓离去。“不想来此一遭,竟遇到兄弟如此,看来‘缘分’二字,奇妙非常。”

杨普明心生感慨,目光与云青念一触,却见她青丝披月华,秋波凝皓光,更是衬得她肤如凝脂,鼻似琼玉,仿佛是名家巧匠精心雕琢而成的,一颗风波不惊的心,再次紧了起来。“小女逾越,称杨堂主一声‘大哥’,可千万莫要责怪。”

云青念被杨普明瞧得羞红了双脸,出言打破这一份不可言道的僵局。杨普明连忙答允:“云姑娘不嫌弃在下落拓江湖才好。”

云青念玉指如箸,指着另一处树下石凳道:“杨大哥,小女子虽然不曾修习武技,但适才听你之武学见解,颇有奇妙。心中倒是有几个问题请教,还望杨大哥不吝赐教。”

杨普明伸手相邀:“赐教不敢,不过粗薄见识。”

云青念嘴角微挑,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转身对紫环说道:“紫环,麻烦沏壶热茶来暖暖。春分料峭,可不要冻坏身子。”

紫环应了声,狠狠刮了杨普明一眼,仿佛警告着什么,在杨普明无奈苦笑中,极不情愿地走去。二人并肩而行,一时天地宁静,花草芳香,引得二人心头一阵乱撞。张口欲语,又是不忍破坏了这奇妙气氛。小路终有尽时,二人分坐一侧。杨普明虽然不舍这般光景,但终究非是常人,开口说道:“不知云姑娘口中所言,是何问题?”

云青念羞红的脸颊,在月光下,愈发娇艳动人。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如曲调:“其实并非困难,只是今日听杨大哥和诸葛公子评论天下武学,忽而有此一念。不知道杨大哥以为这天下武学中最为精妙的是什么呢?”

杨普明沉思片刻,笑道:“若是从前,自然是当年铸兵工留下的《铸兵神录》中记载的武学。不过几日前,在下与一人交手。那人所使用的乃是寻常的‘小擒拿手’,但配合精纯内功修为,出招如龙蛇,刁钻诡异,令人防不胜防。是以在下以为,只要融会贯通,天下武学皆为上乘。”

“嗯?天下仅有如此奇女子,若是有幸,小女子倒是有心相交了。”

云青念又道:“铸兵工前辈的确是一代奇人,非但精晓天文易数,一手锻兵冶炼技巧,更是名绝古今。而他穷极一生撰写的《铸兵神录》,对他毕生所学均有记录,可谓包罗万象。其中武学心法,更是令人咋舌。难能可贵的是他一片赤子之心,置身乱世,却可拼却一生,换得百年安宁。”

随即又道:“小女子家中藏书,对天下武学倒有七层记载。曾经翻阅之中,对于《铸兵神录》,先人只有记载‘天下武学,难出其右’八字。而对于杨家武学亦有一句话,‘空为之本,风为之剑,门为之神。三法合一,是为长空。’对此,小女子着实不解。”

对于云青念口中“杨家武学”,杨普明自然心中明白所指。询问对方家学,本是武林忌讳。杨普明对此,反不在乎:“云姑娘所言不错。这句话乃是先祖杨逸对儒生沈若居所言。其中之意,要从杨家三门武学说起。‘空为之本’,是指‘长空破元气’。心法为之根本,从而融汇‘长风三叠剑’、‘长门卸甲掌’。据说练至巅毫,三法归一,融会贯通,一切招式皆为剑气。”

云青念点头道:“原来‘空’、‘风’、‘门’是指的杨家的三门武学。此事并未记录,倒是让杨大哥见笑了。”

杨普明摆手说道:“云姑娘对于武学见解,令在下受益匪浅。先前听闻姑娘评论诸葛兄家学之真知灼见,倒是让在下对姑娘点评我杨家武学多了几分希冀。”

云青念道:“杨家武学知之甚少,只从家中长辈略有耳闻,着实不敢妄自评论。倒是有一言,刚不可久,其久必折。小女子以为,武学之巅,在于刚柔并济,可为山川江海,可为溪流青淙。”

杨普明心中一惊,口中默默念叨:“刚不可久,其久必折。”

好似有所领悟,朝云青念一谢:“云姑娘之见解,果然如醍醐灌顶。”

云青念掩面“咯咯”笑了起来:“如此年纪便能修炼剑意,杨大哥也是大智慧之人。”

一时眼如星波无纤尘,眉似二月风吹柳,如此盈盈一笑间,皓月为之黯然,百花为之羞愧。“小姐,茶来了!”

一声轻呼打破平静。紫环捧着茶具,徐徐走来。云青念脸颊如烧,轻咳一声,对紫环道:“紫环,喝茶讲究兴致。如今深夜再饮,怕是坏了好茶气味。”

朝杨普明微一欠身,转身离去。紫环一时不明所以,只道是杨普明定是说了什么,冷哼一声,快步追了上去。次日清晨,空山新露,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杨普明方才一番洗漱,便听叩门声响。开门之际,一张看似玩世不恭,却又饱含智慧温文尔雅的脸庞映入眼帘。杨普明赶忙让开一步,道:“诸葛兄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诸葛柏爽朗一笑,大步走入,他身后,云青念莲步轻移,朝杨普明俯身行礼:“打扰了。”

这一动一静,倒是鲜明。诸葛柏也不寒暄,倒下一杯茶水饮尽,神色一正,对杨普明说道:“杨兄,诚如昨日在下所言,在下此行受故人之托。这其中关系不便细说。倒是昨日思索再三,以为杨兄无论是否这九位老妇所寻,均应一试。若是杨兄,也好让在下了却家中先祖遗愿。”

杨普明顿时露出一丝苦笑来:“诸葛兄话已至此,在下若是推托未免不近人情。只是在下不通弈术,只怕辜负了诸葛兄。”

诸葛柏笑道:“破此棋阵,并非需要妙至巅毫的弈术。何况云姑娘深谙此道,杨兄只需识得皮毛足矣。至于能否破阵,全看机缘罢了。”

言尽于此,杨普明再是推托,恐怕伤了二人和气。当下轻叹一声,苦笑道:“诸葛兄可是断了在下的后路。也罢,全力一试,成败只看机缘如何了。”

他心中念想,却是对这“星魔棋阵”颇多兴趣。毕竟此番动作,便是为了寻得与之关系密切的《星魔阵》。当下正襟危坐。且见诸葛柏以指为笔、以茶为墨,在桌上画出棋盘运作。云青念以武入棋,银铃般清脆声音中,却是不乏辟土开疆的豪气,仿佛这三百六十一粒棋子,尽在她指掌之内。这般巾帼模样,倒是让杨普明不由一痴,转瞬之间,复又凝神静听,不敢错过丝毫。一时寺庙大钟再度响起,声音悠远浩渺,扩散梵音阵阵,洗人心中污浊。不觉中,竟是晌午坐禅时间。诸葛柏、云青念二人本欲暂且按下此事,却见杨普明如老僧入定,双眸微闭,静坐不动,眉宇间透出一股深长思索,不敢打扰,悄然退出房间。房中悄然一片,宛如空旷山野,万里寂静。唯有古钟阵阵,徘徊屋内。杨普明凝神细思,将云青念所述之理论与诸葛柏手绘棋稿逐一融合,思绪中仿佛抓到什么,却又那般看不明确。再睁开双眼,已是午后。虽然所思所感并未体会真切,但云青念以武入棋之法,反是让他获得一丝明悟。一时心猿意马,推却房门,径直来到后院。日前棋盘尚未撤去,灵台禅师所留残局依旧,想来也是禅师特意吩咐下来。想到距离《星魔阵》更近一步,终是不能自已,坐上主位,手捻黑子,看着棋盘上诡异离奇的局面,视野逐渐被黑白二色吸引,最终黑白交融,唯有一片昏暗。“啪”得一声,黑子落定,杨普明却是再也提不起手来。满眼血丝。至此一子,人,已入了魔障。棋局再生变化,目力所及,如星罗棋布,形成一张巨大太极八卦图腾,聚散有序,起落有秩,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错落分明。杨普明置身其中,不清天南地北,不明日月星辰,浑浑噩噩之际,曾今过往与杀戮,一一浮现眼前。丹田真气,随棋局而动,宛如大江缺堤,轰然泄出,诡变的脸色,正是再入魔考的迹象。“嗯?”

一声惊疑,云青念已缓步而来,见杨普明持子未落,变调的气氛中,更添诡谲:“不好,如此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未及思虑,却听闻杨普明沉沉一哼,眼中血色更浓,狰狞的表情,已有几分癫狂,随着流窜的真气,化作猩红血水,从七孔流出。云青念愈发心急,心知稍有偏颇,杨普明势必在天人交锋中溃散精神,说不得一身武脉,付之东流。其时梵钟再启,三声庄严肃穆,响彻寺庙。云青念闻声心动,佛学浩瀚,如清江洗泥淖,最是清人心魄。不敢迟疑,口中佛语吞吐:“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念即至此,且见杨普明脸色缓和,眼中稍显清明,自知有所用途。“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长达二百六十四字,仅凭云青念在寺庙中短浅翻阅,便可如数家珍般倒了出来,这份记忆力却是令人叹为观止。朗朗吐露间,音如黄鹂鸣唱,声似玉珠落盘,抑扬顿挫,端得美妙无伦。杨普明再受佛法洗涤,真气随着佛力游走周身百骸,癫狂神态逐渐收敛,行气之间愈加顺畅。张口一吐,吐出一口浑浊,凝气纳元,稳定心神。眼中所见,云青念负手而立,自有一派大家风范。明眸如星辰,皓齿似珠贝,玉颊生绯,说不尽得妩媚动人,却又是洁如白莲,不敢起丝毫亵渎之意。仿佛这满园春景,也难及她之万一,更因她而格外醉人。杨普明不由心神一痴,气息顿止。眼见杨普明脸色再变,云青念心中诧异,口中经文吐露不止。蓦地听闻一声大喝,杨普明身影一动,化作惊鸿游龙,锵然剑鸣,血红重剑直插云青念身前,高挑身形,已将云青念护于身后。杨普明冷哼一身,衣袖翻动,“叮铃”碎响,抖落五件怪异暗器。且见漆黑锃亮的暗器四角勾出铁钉,寒光霍霍,暗吐青碧幽冥,纵然云青念这般未曾涉足武林,亦是知晓此物必是侵泡毒药,即使触碰,怕也有中毒危险。一时心生戒备,莲步轻挪,站在杨普明身后。“毒蒺藜?”

杨普明冷哼一声:“莫非葬火教都是这般偷鸡摸狗,暗箭伤人之辈?”

说话间,左掌暗蕴真劲护住云青念,右手沉于胸前,凝聚一身功法。却听得四面八方传来一阵诡异笑声,引得寒风如刀似剑,硬生生刮在杨、云二人脸颊,带来丝丝刺痛。不待二人诧异,五条宛若来自九幽的怪异人影,徐徐步来。五条影,五个人,五件相同的黑色长袍绣着苍白的月牙,一步一进,不觉间,已在杨普明身前停下,四周跪笑阴风,也随之飒然而止。五张一模一样灰白的脸,颧骨高高突起,双瞳深深陷入眼眶,只此一观,心中已是惊悚。杨普明眉间微挑,目光在五人腰带一扫,但见五人服饰唯一不同的,莫过于腰间扣上的一块精铁令牌,各呈白、青、黑、红、赭五色,不必明言,已知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杨普明心头一凛,五人笑声牵动冷风便可将自己与云青念包围,而发声处确是同一地方,这等修为,的确不凡。脸上却丝毫不惧,嘴角挑出一抹冷笑:“葬火五邪果然名不虚传,此等功力,足见高深。倒是这般手段,嘿嘿,杨某自愧不如。”

心念千转,不知这五人来此为何,观其出手,似是针对云青念所为,说不得只有先为云青念挡得一番阵仗,好让云青念寻得诸葛柏才是。“桀桀,杨堂主少年俊杰,我等也是佩服非常。若是寻常,杨堂主在此,我等势必退避三舍,但是如今,却是不得不为,还请杨堂主行个方便。”

腰扣白色牌子的怪人似是对杨普明的讽刺毫不在意,嘶哑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果然,”杨普明暗自念叨:“先不说云姑娘云府身份,便是适才相助,已是不得至之事外。”

念此,杨普明笑道:“武林自有规矩,妇孺妻女不得侵犯。几位如此行事,可是不将这规矩放置眼中,杨某又岂能视若无睹?可不教人笑话了去。”

他自知所在立场,与云青念壁垒分明,直言相助,恐怕落人口实,故而列出江湖道义,为自己留下退路。白牌怪人闻言,又是一声怪笑:“如此说来,杨堂主定是要插手此事。倒是不知如此行为,究竟是赵宗主的意思,还是杨堂主自己的意思?”

黑牌怪人接道:“天玄教宗与中原正统素来势不两立,这等行径,想来是杨堂主自己的意思。这当真叫人好生思量。”

说罢,凹入眼眶的眸子微微闭起,更是令人生出一阵莫名的寒凉来。见云青念脸色一变,杨普明不由暗叹,当下冷哼一声,说到:“几位不必出言相激。杨某既敢站出,自然不会惧怕。只是佛堂庙宇,妄动兵戈,实为亵渎。不若转至他处。”

话已至此,自然再不必遮掩。白牌怪人张口狂笑:“杨堂主打得好算盘,怕是我等前脚离开,后面救兵便至。”

言罢,一脚踏出,顿时四足相和,五人同时沉哼一声,一股庞然雄劲,化方圆,纳寸土,生出风浪波涛,朝杨云二人席卷而至。云青念毫无内家根基,气劲方一近身,已然面色赤红,口中鲜血徐徐漫出。杨普明不敢大意,凝神聚气,浩元饱提,一掌击拍剑柄,口中大喝一声:“破!”

刹时风销云散,四周百花随之震荡,花瓣尽数摧折。不及回应,白牌怪人沉声一喝:“开阵!”

不待喝声散去,五邪身形一变,分站五行方位,手中一柄锃亮苗家弯刀在手,再添肃杀之意。杨普明身在阵中,却是丝毫不惧。目光流转,且见五邪手中苗家弯刀乌黑,绝非寻常玄铁锻造,锋锐处暗透幽蓝,竟是常年浸泡毒物所致,心中不由再是警惕三分:“当年的葬火老祖,说起来也是了不起的人物,虽然一身毒功,却是未曾行此暗箭伤人、毒物阴谋之事。奈何教下弟子确是这般不择手段,无怪遭受江湖豪杰打压,迁居西域。”

话锋陡然一转,云破月已然紧握在手。功力所及,云破月剑身惊颤,剑身下方天引针竟在浩功催动间,悄然偏移了原先方位。“嗯?”

对持六人眼中唯有仇敌,并未注意剑中变化,反是杨普明身后云青念瞧得真切:“这剑中似乎另有古怪。曾有前辈借以‘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词句形容此剑,这剑中玄机,恐不简单。”

思忖之间,五邪同时冷哼,五柄幽森苗家弯刀随身形而动,织成铺天刀网,金位主攻,火位主杀,木位主拦,水位主截,土位主守。五邪配合无间,阵势一开,锋芒直逼杨普明。于公于私,五邪均知,此人必不可留。眼见五邪阵势已成,杨普明剑开八荒威,掌动风云行。劈刺点撩崩,五法施展如流水,推拍按托掸,五式运转似飞鸿,将自己与云青念护得水泼不进。饶是五邪刀法刁钻狠毒,却是难近分毫。“这五人所成阵法,似是五行大阵。虽然配合默契,但威力未能发挥完全,需得静下心来,寻得阵眼才是。”

杨普明心中暗念。手中云破月不见缓慢,更添精妙。葬火五邪几番进攻不成,唯恐杨普明帮手赶来,手下再催功力,招式愈发凌厉。一时切金断玉之声大作,星火趁盛飞溅,半截乌黑苗家弯刀,锵然坠落。五邪见势,各自后退。黑牌怪人手中苗家弯刀已然断了半截。胸口几经起伏,生生压下翻涌气血,咬牙狠道:“莫不是杨堂主这身武功,全然凭借宝剑之利?着实让天下英雄小觑了去。”

杨普明哪里不明白此人心意,横剑于胸,说道:“休逞口舌之利。几位兵刃中皆饱含剧毒,难道是几位名号,也是这兵刃里取得的。”

红牌怪人上前一步,苗家弯刀反握,森森怪笑道:“若是杨堂主以为我们这名号是依靠这兵器得来,未免草率了。不知杨堂主可曾听过一句话,轻蔑是步入黄泉的捷径。”

话音一落,红牌怪人左手一抹一捻,变换如电闪星驰。“不好!”

云青念见状惊呼:“这是‘八手暗法’!”杨普明闻言一惊,万没料到此人手法以化臻境。所谓“八手暗法”,乃曾经葬火老祖青年时期所创,据悉一手飞扬,便是以八种法门同时打出八种截然不同的暗器,高妙非常。杨普明不敢大意,眼见黑芒闪烁,云破月再划剑中篇章。刹时金戈奏响,白、青、黑、赭四邪正欲再入战团,却见红牌怪人所发暗器,竟是尽数吸附在云破月剑身。眉间一皱,赭牌怪人好似恍然大悟:“原来是异玄铁,看来当年的北归老儿为铸此剑,着实煞费苦心。”

话音骤然以阵阴森:“今日收获,势必不小!”

抢人、夺剑。五邪心中清明,云破月若在,他们一身高妙暗器手法全无用武之地,杨普明此人势必除之。心中一番计较,不过弹指须臾,白、青、红、赭四邪当先持刀挺进,欲先困住杨普明,黑牌怪人掌中兵刃已折,化手为爪,配合精湛身法,反擒云青念。杨普明剑挡四邪,掌攻怪人,一时分身乏术。四邪知晓云破月之锐利,不敢直撄其锋,展开游斗战术,虚耗杨普明体力。杨普明为护得云青念生机,腹背受敌,渐落下风。他方从星魔棋阵而出,武学修为虽是愈发精粹,但心性未定,此刻面临大敌,愈战,愈是焦虑,反是牵动自身内息逆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煞红如血。剑势更显无章,掌法再添骁狂。五邪徒然一惊,顿觉压力。一侧云青念却是满心酸涩,声声剑鸣吟,阵阵掌风啸,听在耳中,却好似悲魔哀鸣:“杨大哥这已是心入魔考,怕是不消片刻,便真真走火入魔。”

忙道:“杨大哥,切不可急功躁进。”

五邪听此,心中明了几分,强身再近。杨普明正处天人交战,又逢杀机临身,云破月哀鸣不绝,似困龙长啸,穿透九霄。弓步,出剑,一时冷光凝气,赭牌怪人首当其冲,一声哀嚎,一条持刀手臂飞腾,洒下漫天血雨。白、青、红三邪亦是虎口生疼,退开一步。杨普明偶得喘息,反身挥掌,抓、推、崩三法合一,正是天玄教宗宗主赵飒飞成名绝技——八卦流心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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