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之今年五十八岁,虽然从老人的标签来说,他依然是个比较年轻的。但如果从医生的角度上来说,五十八岁,从医接近四十年,这样一个有着医学博士学位,并且在国内医学界都有着广泛名声的医生,突然说要给叶萧凌当副手,着实让叶萧凌吃了一惊。不过陈行之也解释了自己急于看见叶萧凌提出的构想画出现实的原因:有位病人双手被挑断手筋已经在他手上医治了十年之久,从当前医学的角度这样的伤几乎是不可能逆转的。但是陈行之凭借着自己浸淫多年医道的经验竟然让病人受损的手恢复到有几根手指可以颤动的程度。就连叶萧凌也不得不去佩服陈行之坚韧的心智与他精湛的医术。如果不是自己机缘巧合地获得李时珍的医术传承,这种伤势在当前技术层面上来说,应该是没有任何恢复的希望的。但陈行之竟然能够通过各种尝试让手指神经恢复了一些感知,这十年的诊治里,陈行之恐怕也是没有一丝怠慢地在医治那位双手经脉断裂的病人。叶萧凌看着陈行之那张似乎并不擅长表达情感的脸,虽然才五十八岁,但上面在纵横交错的皱纹中间,已经有了两道如刀斧劈就的法令纹。不得不感叹即使自己拥有了李时珍的医术传承,但自己依然不能小视这些纯粹的医生们。“那位病人,是陈老你的朋友?”
叶萧凌问道。陈行之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虽然医治了他十年之久,但可惜的是,我从来都不曾有资格当得他真正的朋友。他部下万千都是铮铮铁骨为国为民,我不过是给他医治手伤的医生,自承还没有那个能力跟他平起平坐。”
叶萧凌沉默片刻后说道:“能让陈老你说出这话的人,恐怕世上不多吧?铮铮铁骨为国为民,难道是个军人?”
陈行之补充道:“是个伟大的将军。”
叶萧凌心情略微沉重了一些,将震惊的目光投向陈行之,心里不禁想着,他口中用字正腔圆,看似简短实则重若泰山的伟大二字描述的将军,该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需要见见病人。”
叶萧凌敲定了想法,简短地说道。“那当然,下午正好就是我去看他的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他们部队的规矩严格,一周只允许我去两次,每一次都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陈行之点头道。叶萧凌眼神里闪过一道如钢刀般的光芒,心里极快地思考着这一句简单的描述。部队严格?既然是老将军,自然应该是退休养老了才对,一位双手尽废的老人,怎么还会在部队里就任着将军的位置?一周只允许去两次,一次不能超过两个小时的规矩似乎听起来也十分不贴近人情。这位老将军的住所,该是怎样的铜墙铁壁?“那行,我下午跟你一起去看看。”
叶萧凌极快地答应下来,又觉得有些歉疚,对着跪坐姿势极正的顾妙音道,“顾妙音……同学,不好意思,机会难得,我想先见见病人。”
顾妙音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重新张开的眸子里像是溪水流淌,看得叶萧凌有些不适应:“没关系,今天能见到付老与陈老已经足够满足。”
付远山哈哈笑了起来,道:“见两个老不死可别太满足,折煞我们。小友尽可跟老陈去看看那位病人,我去看过一次,不得不承认我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换做我也不可能做得比老陈更好了。至于你的小女朋友,信得过我可以让我陪她谈谈医术,送她回学校就是了。”
顾妙音洁白素净的脸听到陈老的话腾一下红了起来,像是火烧着一样,连耳根都变得如丰收的覆盆子一般娇艳欲滴。说话结结巴巴起来:“付老……我跟叶同学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叶萧凌笑着从坐垫上站起身来,一口喝完了茶碗里甘甜的茶水,又伸手支撑着陈行之要站起来的身子,道:“付老,你就别逗人家小姑娘了,我跟她有没有关系哪儿能逃出你的眼睛。”
付远山当然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以他几十年接人待事的经验,叶萧凌跟顾妙音相互之间就算再平淡,也该会有一些情人之间眼神的叫唤与一些不自主的亲密动作。只是付远山觉得叶萧凌医术高超,与好学爱医的顾妙音似乎正好般配,不介意做点让两人亲近的事情。他看着顾妙音一只手抚摸着发烫的脸颊,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碗里的茶水,那点小情绪又不擅长掩饰,一点不剩的都进了自己的眼睛,觉得好笑,心里想道:“现在或许是没有关系,将来可未必,小友的为人与能力,只怕这位顾小姐一直在心里有不错的印象。小小地推上一把只怕好事可成。”
只是有些事情不好操之过急,只需要种下一颗种子,静待发芽就可以了。至于种子最后能否成柳成荫,总还是后话。付远山继续笑着,不再多言。先行走出来的叶萧凌与陈行之很快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熟络地开出莫城市区后,四周的景色也变得开阔了起来,不再是四处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一路虽然只是初春,却已经被青翠之色披如新衣的山峦,在车窗两旁不断波动起伏如浪潮。莫城气候干燥,也就少有水汽影响可见度,天与地,云与山如彼此牵手,在面前一幕幕地闪过。好一副新春景象。出租车到达了一个野外一个公交车站,陈行之叫停了司机,从车上与叶萧凌下来,不慌不忙地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一辆深绿色的军用吉普风风火火地开了过来,驾驶座上坐着一位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墨绿色背心外肌肉一块块的凸起,青筋炸起,额头有些汗水,似乎是刚锻炼完毕,不过能在这样有些清寒的春季上身只穿一件薄薄的背心在这样风中丝毫不感觉寒冷,这位魁梧汉子的身体素质可见一斑。倒是让叶萧凌打开了眼界。“陈老,这位是。”
魁梧如铁塔的汉子熄火走下车来,打开后座的车门,看着叶萧凌道。陈行之做了个笑脸,道:“这是我一位后辈,但医术超群,我们有一个设想,也许对严将军的病情有帮助,所以一起过来看看。”
魁梧汉子原本不在乎的表情听到陈行之的后半句话,喜悦的表情便丝毫不做掩饰地表露出来,对着陈行之“啪”地一声站直了,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陈老费心了。”
而后看了看叶萧凌,伸手道:“你好,我叫铁塔。”
还真叫铁塔,叶萧凌看着他高出自己一头的高大身姿,觉得自己得抬起头来才能看见他那张透着北方农民般真诚的笑脸,伸手握了握,道:“叶萧凌。”
“我们走吧。”
铁塔扶着陈行之上了有些高的吉普车座,看着叶萧凌一个轻松的跳跃就上了后座,闪过了一个欣赏的眼神,“嘭”地一声关上车后座门,回到驾驶座发动车辆,在一马平川的郊外公路上迅速地行驶着,过了几座山头,一个“莫城荣誉军人疗养院”的铁门在一条路旁略微窄小的路途上露出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