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看叶萧凌默认,又轻飘飘地飘过去从桌上掰了一根香蕉,只是他掰他的,桌上的香蕉却没有少了一根,又吧唧吧唧地吃着,缓缓地道:“怨灵本来基础就是人的魂魄,总不会因为怨气形成了形体就变成乱七八糟的怪物,当然泥丸宫那一次例外,乌云是她以法术基础形成的一种形态罢了,但在死者的世界,她永远只是看起来与普通人相差不多的女孩……”顿了顿,白无常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啜泣的女人,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对,应该说少妇,估计她年龄也有三十五岁,只是瘦弱了一些,加上不太显老,所以看起来像个少女……”听到话题跑偏,叶萧凌无奈地吐槽了一声:“这种时候就不要搞什么辨认是少女还是少妇的游戏了好么,说正事儿。”
“正事儿就是……”白无常又咬了一口香蕉,吧唧吧唧的声音总让叶萧凌觉得头疼,“怨灵毕竟是怨灵,虽然我见过那种最终被超度之后洗脱一身怨气与业力重新进入六道轮回的,那大多都是什么大佛才有的能耐,就算你朋友她爸是这个怨灵的心结所在,可是三言两语就能把怨灵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事儿……没可能。”
叶萧凌愣了一愣,看着女人啜泣,又看着赵志铭眼神温柔地蹲下来以同样的高度对女人说些什么,有些烦躁:“那我们在等啥,赶紧送他去你老家好下辈子重新当个漂亮的黄花闺女啊,她也挺惨的,现在不都已经把人说出来了吗,难道我们有时间给他叙旧。”
白无常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我倒是意见,不过只要这个女人……不对,这个少妇心里的怨气减少一点,你等会儿收拾起来也能轻松一些,反正午时三刻还差四分钟,给他们老情人叙叙旧也没啥坏处,对了,八狮戒准备好,等会儿你会发现它是很重要的一环。”
“知道,最后用八狮戒打散她的形体,把她的怨气和魂魄剥离嘛。反正那头狮子鄙视我的真力水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进去最多就是被它鄙视之后再转过身来朝我放个屁……”叶萧凌想着狮子那高冷难以亲近的样子,真不知道自己真力需要什么水平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俯首帖耳,但至少也证明了这件法器的未来价值。他唯一担心的只是自己能力不足,还是没能成功地把怨灵降服,“是不是地藏王菩萨就是专业干这种事儿的?”
白无常一怔:“什么事儿。”
“超度啊。”
叶萧凌理所应当地回答道,“你刚刚说的。”
“哦,超度啊。那是当然,地藏王菩萨虽然没有位列佛祖,可是他的修为绝对不比极乐世界的那些个佛祖差,只不过他发了宏愿‘地狱不空永不成佛’,所以强行把境界压住了,所以只能承袭菩萨位,何况人家超度了这么多年,往生经倒过来也能念出花样了,超度当然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过……”白无常话锋一转,“人家已经上千年没挪窝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站起来动过,天知道他腿盘了上千年麻不麻……”叶萧凌流汗道:“你这个麻不麻跟《西游降魔篇》里孙悟空说自己手持西瓜刀从南天门杀到北天门结果被问眼睛到底干不干有异曲同工之妙……”白无常哼哼道:“反正我没掺合,我已经在地府挨了大圣一回打,导致我几年都瘸着腿跑业务,脑残了才上天庭助拳,听说那天天庭死几万天兵天将,要不是如来佛祖出面,玉帝差点被扒光衣服游街,我就是个小鬼差,我有幸福生活,反正东胜神州也就多了一群死不了的破猴子,他们后代还是会死的,挺惨。”
叶萧凌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齐天大圣孙悟空几乎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的童年,这么多年,没有枯萎成会,反而在他脑海中茁壮生长,而且每生长一次,孙悟空的形象就越发地深刻,如果不是处于现在这种局面,恐怕叶萧凌会很乐意地听白无常继续聊这些只有他们才会知道的、超乎凡人界的历史。但面前现在一位哭泣的女人颤抖着流下血泪,眼神中一会儿流露着深刻的恨意,一会儿有是那种惶惶不安的恐惧,时不时还会闪过那种难以承受的苦楚,在人家面前没头没脑地嘻嘻哈哈总给他一种负罪感,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赵志铭显然十分熟悉面前这个女人,他听不见赵志铭所说的话,但从他眼神里流露的那种复杂情感,也许真是老情人也说不定,说起来,自己好像听赵素雅说过她的母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得了淋巴癌淡然地选择了放弃治疗而死亡?只是不知道赵素雅如果看见面前这个几近溃不成军的女人会怎么想。赵志铭当然是不知道叶萧凌能看见自己在与怨灵对话的,就算他身为赵家掌舵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那种商界王者之气,可术业有专攻,对于修真方面的事儿他向来接触得少,何况叶萧凌现在接触的,甚至是就连修真界都很难接触到的、只有他们人界之外的事情。当然了,这也不是说叶萧凌有多大能耐或者说是只有叶萧凌能医治赵素雅,这就好比卖同样一件东西,在银泰里面卖总会街头摆地毯的价格要高出无数倍,平台决定了一个件东西有多大价值,同样也能决定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他只不过是搭上了白无常这条往返于地府与凡间,并且一脚踏在物质世界,一脚又踩上死者世界的这条大船,才有这么这么多惊人之举,但换做老单那样等级的修真者,那一身真力就足以逆转乾坤把怨灵打出原形再一手就灭杀了吧。半米之外,赵志铭静静地蹲着,眼神柔和,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原本泰山崩于前都能不变色的心脏一阵绞痛。赵素雅病痛多年,他只当只是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或许无法根治,但总会有机会好好地把她安排妥当,只是现在骤然发现她的身体里躲藏着这样一个啜泣着、疼痛着、恐惧着……并且仇恨着的面容,想到自己多年之前做的一件错事竟然引起了这样的后果,一时间自责的情绪也充斥了他的心中。“我从未想过离开你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赵志铭轻声道,“当年我们在一起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我此生难得悠闲、轻松、愉快的时光。这件事情上,不谈对错,至少我对不起你。这个陈世美的骂名,我始终是逃不开的。”
赵志铭回想起二十几年前那个在校园中捧着书本,穿着白色连衣裙,眼睛很大,很爱笑的女孩,她不爱穿高跟鞋,但身高又不高的她就穿着松糕鞋蹦蹦跳跳,两人相遇那天,恰逢天空阴沉雨云滚动,一如昨晚。而大风大雨之中,他看见那个叫刘婉蓉的女孩跟他一起从华盛顿的哥伦比亚大学校区内奔跑,被雨淋得全身湿透,瑟瑟发抖好像一颗小草。那一年,他二十二岁,她二十一岁。但他从未想到到了他今年四十六岁的时候,竟然是会以这种方式重新相见。她本该遇上一个更好的人,过着平稳的生活,相夫教子,有空的时候出去玩玩摄影,逛美国的大街小巷、吃又辣又香的烤肋排,笑容灿烂一如既往。这么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何至于她如此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