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 朴弘文从升起的电梯中往外走出不远,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见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金圣美,他也不做犹豫,很快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圣美姐。”
脚步没有停下,朴弘文继续走在过道长廊中,温和的阳光透过一旁的挡风玻璃打在他身上,金圣美的声音也从他握着的手机里面穿了出来。 “弘文你在医院呢?”
“嗯,时海今天早上做了一次全身的扫描检查,我一大早就来陪着了,刚从权医生的办公室出来。”
朴弘文回答地干净果断,余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此时还不到中午,随口又朝电话里问道: “您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金圣美呼吸跟着一沉,似是有着什么心事,而后轻轻地说道:“时海也醒来一段时间了,有关他的那个病......医生怎么说?”
她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朴弘文自然清楚,他们两人都是金时海的亲人与长辈,彼此之间的关怀谁也不遑多让。 可朴弘文如今勉强算是一位闲人,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照看金时海,而金圣美则不同,她自己的工作本就很是繁忙了,上了年纪再加上对这个病的了解程度不高,内心也容易变得焦虑。 调整好措辞后,朴弘文终于开口说道:“从脑部拍片来看,时海的大脑并没有出现恶化的地方,权医生今早也和时海做过一次简单的沟通了,她说目前的情况虽然有部分超出了她的预料,但总体上还是有利于今后进行治疗的。”
“人格整合并不是简单的小手术,以往那么多年,曾经在瑛国的那位主治医生也才尝试了一次,而其他的方法我们如今也需要耐心去等待。”
有关治疗的部分他只说到了这,至于金时海如今具体情况发生了哪些改变,与之前的时候有着什么区别,包括权善美也是刚得知的那些信息,他一律没有再透露给金圣美知晓。 这并不是朴弘文想要对金圣美故意做出隐瞒,也不是出于为金时海保守秘密的想法,而是因为太多负面不利的消息就算说出来,其实也是无济于事,大家知道是有着希望就足够了。 “您不用太担心,这么多年了,时海的病虽然很难完全治愈,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因为受到外部创伤从而引起恶性病变的,不仅治疗需要循序渐进,而且我们也要相信权医生的能力。”
远在另一处的金圣美站在窗边,任由冷风吹拂在自己脸上,眼睛微微眯起,过了一阵才对着手机问道:“那这些事,你有告诉欧莫尼了么?”
“......没有,太多复杂的生理名词告诉她老人家也很难解释清楚,加上如今时海的情况也有了些改变,要是再说太多,反而会让她老人家更担心。”
朴弘文说着话脚步一顿,像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停留驻足转向走廊一侧的透明挡风玻璃,紧接着又继续与金圣美用电话交谈: “包括你们已经知道真相的事,我也还没和她老人家说,她的年龄毕竟都到了那个位置,我们还是别让她的情绪受太大波动了为好。”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金圣美重复喃喃道。 她原先还对自己那位母亲隐瞒的事有着不满与抱怨,对朴弘文其实也颇有微词,可这些天以来,体会过了等待带来的揪心,她才切实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的母亲不管身份地位再高,她也是最疼爱金时海的奶奶,可她需要考虑得更多,而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年,远不是自己现在感受到的痛苦能进行比较的。 并且朴弘文也一定不好受,他放弃了许多,更是在替已经离世多年的金圣柱背负着时海前行成长,甚至这件事谁也不能说,谁也无法去倾诉。 “欧莫尼在这段时间里,有说过要亲自来医院看望时海吗?”
“她没说,也不曾提起过,但从她的话里行间我能感受得到,她老人家是想来见时海的。”
朴弘文远远望着楼下花园处的景象,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神采,内心的想法和嘴上说的话却没有被影响。 “可是现在这个节点她不能亲自前来医院,时海受伤住院的事本来就让我们用手段压了下来,尽管家里没有刻意隐藏住院地点一系列的信息,但有心人肯定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现在只能让事情平稳渡过,等时海能够在权医生的同意下出院就没问题了。”
事实就如同朴弘文所说的那样,在金时海遭遇那次袭击到陷入昏迷之后,DH金氏很快就将相关的信息压下,没有让外界因为这件事引起任何讨论。 而对于其中较为隐私的消息,DH金氏其实并没有选择强硬地封锁,他们虽然不想太多人的目光汇聚在金时海身上,可是毕竟有个词叫欲盖弥彰,做太过了反而会起相反作用。 听到朴弘文谈起这件事,金圣美的声音一下子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最近除了其他家的爪牙,似乎还有很多老鼠也在往医院旁边凑?”
“应该是集团里那些幻想着押宝又或者比较激进的那一部分人,包括一些第三方的势力,想要探知时海的具体情况。”
“不过医院这边的防护措施做得还行,一些小喽啰很难得知到进一步的消息,有能力探知更深层信息的人要是有动作,您那边应该也能听到风声,相信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往精神类疾病那一块想。”
金圣美心想,朴弘文说得也不无道理,可内心仍是有着些许疑虑,不出一会儿,她便找到了自己隐隐担忧的点,旋即向朴弘文说道: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圣隆那边,虽然我尽力在避免了,但难免会动用到家里的力量,而他能辐射到的地方肯定比我能动用力量的部分更广。”
不过她的这个担忧马上又被朴弘文给化解。 “老夫人会安排妥当的,这点就算现在我们再担心也没办法去影响,而且动作太多了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让他提前注意过来。”
“我还是有个地方不放心......” 想了一想,金圣美心头愈发感到沉重,思绪纷乱。 “即使我们把一切都隐瞒下来,就跟你以往做的那样,等时海出院后,会不会还是有一天被圣隆发现了哪里不对劲?比如......比如时海的其他人格出现时,被圣隆他撞见了露出破绽?”
感受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心烦意乱,朴弘文放缓语气开导劝解着:“这一点不论是我,还是权医生,都没办法给您保证,但是,在时海出国前的那段时光里,大家不是都一样,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时海的异常么?”
“......套用权医生曾说过的话,更多时候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外扮演好正常生活中的时海,并且偶尔有特殊的情况发生时,他人见到了,也只会以为是时海在发脾气,或者情绪状态变得不好而已。”
“唉......” 金圣美于电话中传出一声轻叹,而后犹犹豫豫地问:“弘文阿,你说我们这么做,就为了确保让DH的未来可以继续在金氏子弟的手中,就为了让DH第三代的主枝干依然流着金氏的血,这样真的值得吗?”
“......” 朴弘文这次没有立即做出回应,沉默之余,又听金圣美再次问道:“这份担子我们时海真的能够承受得起吗,这一切对他的病情,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金圣美还不知道的是,她此时刚升起的这些想法,已经困扰着朴弘文许多年了,并且直到现在,他也做不到给出一个能够说服双方的答案。 值得吗?没人知道,人生中很多事也都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才令人明白是否是值得的。 至于有没有影响,金时海的病本就源于这个家庭,源于他曾一直生长的环境,而朴弘文不想也不能对他今后的人生做出强制性的干预。 他继续凝视着花园处的方向,仿佛那里有着答案似的,朝电话那头的金圣美反问道: “圣美姐,那您觉得我们能怎么做呢,违背老夫人的意愿,让时海远离DH集团、远离半岛圈子的斗争旋涡?”
“先不说这些是否现实,如果时海仍是那只被我们细心呵护的金丝雀,就这么活着,那么即使等到他的病好了,在未来圣隆大哥退下来后,在我们一一离开这个世界后,他能够独自去面对里外那些豺狼虎豹的窥视吗?”
“他姓金,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不管怎么样,他也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可以在还有力气的时候保护他,为他挡下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我们没办法照顾他一辈子,更没办法背着他走一辈子。”
朴弘文顿了顿,吐出口气打在玻璃窗上,使得镜面顿时变得模糊不清,他没再停留于原地,转身往长廊另一侧继续走去。 “而且圣美姐......” “时海现在应该也有他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他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