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

亚历克斯温和地朝权善美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很是不满地打量着自己此时的穿着打扮。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先是将外翻的衣领收拾整齐，旋即两只手捏住裤腰往上一提，接着把整个上衣下摆塞进了裤子里面，这下才长舒一口气，缓缓走到那张绿色天鹅绒沙发处坐下。　　这孩子......　　面对权善美投来的目光，亚历克斯露出一副抱歉的微笑，佝偻着背坐在沙发上轻轻说道：“大卫这孩子一定又抽烟了对吧，似乎还是薄荷烟，这味道让我有点不太适应，还请容许我坐下来和你交谈。”

“当然可以了，您随便坐。”

权善美自然不会介意，知晓金大卫离开后反而是在内心松了一口气，比起那个家伙，和亚历克斯沟通起来可要轻松许多。　　金大卫就是那样一个人，经常有些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可时不时又会冒出那么一两句令人暖心的话来，或许是金时海的缘故，或许是两人的性格本就不对付，权善美一直也没法和他做到平心静气且稳定的对话。　　而亚历克斯不同，在权善美眼中，从过往的琐事里来看，这位不论是半岛语还是瑛语都说得有些别扭的苏格兰老头，反而是她觉得沟通起来最舒服的。　　“谢谢。”

亚历克斯微微颔首，接着有条不紊地向权善美说出自己的来意：“大卫这孩子说得可能不会太清楚，为了节省时间，我想了想还是由我亲自来向你说明。”

“你应该知道母亲回来了这件事，我们其实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关于母亲的情况，以及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和出现这种事又会意味着什么。”

母亲人格回归的事权善美算是有所了解，她也在准备多查阅一些有关人格整合的资料，只是目前还没有进展。　　她有想过前去咨询一些有过治疗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经验的医生，但是如今她身在半岛，又已经接过了金时海的治疗工作和延世大附属医院的任职，一时间要抽出空闲联系上相关人士也没有那么简单。　　回想起从金时海那得知的信息，权善美斟酌着向亚历克斯问道：“母亲她现在具体的情况怎么样？”

“唔，还算稳定，但是我们能明显感受到她很虚弱，她也还无法做到离开三层世界前往前台当中。”

“那么亚历克斯先生，你们当中或许有人......知道母亲这次重新回归的原因吗？”

权善美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烁着，她相信以亚历克斯的性格不会对她进行隐瞒，但也正因为如此，对接下来即将听到的答案，她也感到了一丝紧张。　　如果对方给予她肯定的答案，也就是说他们之中有人能够明白母亲会在整合后又再次回归的原因，那么为什么这件事金时海不曾提起过，而亚历克斯如今又出现且表示出困惑。　　如果对方也不清楚，那么这件事或许会成为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无法化解的心结，自己也要在今后更加重视他们各自的情绪。　　“我们都为此而感到困惑。”

亚历克斯摇了摇头，想想又继续补充道：“之前那次车祸导致整个系统都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我们剩下来的所有人都被迫陷入沉睡，甚至一度以为就这样无法再醒来，是后来在一些轻微的外部刺激下我们才逐一苏醒，但也是如今才能恢复到像以往一样比较轻松地来到前台。”

一想起那种忽然间就被迫失去所有意识的感觉，亚历克斯便感到好一阵生理与心理上双重的不适。　　其实不单单是伊索会对此产生恐惧与抗拒，亚历克斯相信其余所有人都是如此，只是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他愿意接受整合，接受自己消失这个结果，但不是这种方式的消失，他们也不应该就那么无缘无故、没有意义地“死去”。　　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亚历克斯不愿让糟糕的回忆于此时再次占据脑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而在醒来之后我们便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就好像那次整合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内部世界中也感觉不到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包括母亲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其他那些与我们相似的人是否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但是从整合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件坏事。”

听到亚历克斯的话后，权善美就抿着唇低下头去，态度恳切地应道：“在我已知的病例中，整合确实有几率会出现像母亲现在这样的情况，有融合也就意味着必定会伴随再次分裂，只是像母亲这样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又再次回归，确实很少见。”

“或许是那次整合的方式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本身我们就需要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由于那次车祸才出现的变故。”

其实如果安东尼教授没有遭遇那场意外，金时海也没有发生车祸，即使母亲再次回归，他们到现在也应该早就能从中发现出一些规律了。　　他们或许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进行二次整合，或许会开始尝试安东尼教授所留下来的那个还不够完善的方法，但一定不会像如今这般。　　可只谈如果毫无意义，权善美也不会允许自己陷入这种没有结果的假设之中。　　她给出的解答亚历克斯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这无法完全消除他内心的疑虑，于是当下又问道：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整合可能并不是最优的治疗手段，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有些困惑了。”

望着金时海年轻的面孔透着老迈的茫然，权善美思忖再三，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答案说出口来，“安东尼老师遗留下来的文件中是有着另外一种治疗方式的，不过我如今还没能完全参悟明白，你们现在也更需要稳定，而不是直接开展新的治疗方式。”

“......还请您相信我，我会努力尽我所能去帮助你们的。”

“安东尼阿......”　　从权善美口中久违地听到自己旧友的名字，亚历克斯顿时心生悲怆，与安东尼相处的时光仍历历在目，而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内心的情绪花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他抬起眼眸很认真、也很郑重地对面前这个女孩说道：“我们当然会选择相信你，你现在可是主治医生，也算是最了解我们的人。”

“善美阿，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在看待治疗方面的事情上也有了不同的心态，而且如今的时海也和以往不一样了，他现在还回到了半岛生活。”

说到这，亚历克斯原本满含疲态的眼波中划过一抹暖意，凝视着权善美的脸颊不由问道：　　“你现在还喜欢着时海吗？”

“亚历克斯先生......”　　权善美没想到在金大卫离开后竟然还能听见有人提起这事，并且还是出自亚历克斯的口中，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羞赧的韵调。　　不管如何，她从正式踏入医者行列后就一直信奉并坚定着一个准则。　　作为一名优秀的精神科医生，是需要避免与病人有着过度的感情牵扯，避免这些感情妨碍、干扰自己为病人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当然，她没法做到完全把自己的情感从治疗工作中抽出，这个世界上那些优秀的医生们也没办法做到，但这段话重在“过度”一词上，而她需要克制，她也相信自己可以一直保持好。　　更何况，对方现在也已经有了女朋友......　　“是我多言了，别见怪。”

亚历克斯莞尔一笑，他自然不会像金大卫那样恶趣味地揪着这件事一直说。　　语气稍有停顿，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目光从室内的时钟屏幕上扫过，随后回过头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们还有一件比较担忧的事情......”　　“那就是，关于Right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