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具美慧到达DH航空本部大楼之后,没过多久金圣隆便接到消息赶回了公司。 此时坐在办公室内的沙发上看向自己这位许久没到DH航空视察的母亲,金圣隆心里也是有些琢磨不透,语气谨慎地问道:“您今天,怎么特意想着来公司找我?”
具美慧面露平静地循声望去,见金圣隆做出动作打算从一旁拿出茶包,便摆摆手阻止了他,“不用麻烦了。”
“因为我要和你谈的即是家事,也是公事,和整个DH息息相关,那么在这谈,就最为合适。”
看得出来,在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后,金圣隆的表情就明显有了些许变化,他不急不缓地朝具美慧微微颔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稳的仪态应道: “您说。”
然而,就在金圣隆做完回应之后,具美慧口中却说出了一句完全不在他提前预想范围之内的话。 霎然间,这对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也似乎有了改变。 “你这些日子以来,不是一直想知道时海那孩子身上患着的是什么病么,我可以于现在告诉你了。”
具美慧的神情依旧还是十分平静,她再次一丝不苟地向金圣隆轻声开口说:“不过,那孩子在感情上面的事情,你就先不要再插手了。”
两句话都很简短,可内里蕴含的信息却不简单,金圣隆稍显犹豫,没有应下地反问道:“您这意思是......” 在他看来,自己的处理方式都应该是符合具美慧的想法,可自己的母亲却在当下把这两件事一起说了出来,饶是他自认为十分了解具美慧,也不禁地露出了一些疑惑和复杂。 可具美慧的回答相当坦诚且直白,直着身正色地说:“我是什么意思,你过会儿就明白了,先听我说完,接受这个要求,不要多想。”
“......是。”
不管怎么说,金圣隆都没办法在面对具美慧的时候表示出违背的意愿,于是简单应了一声后便继续保持沉默,等待着母亲进行解释。 “你这边只要一缓下来,圣美和敏熙那孩子她们就会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处理的,她们这段时间的行为,你也可以认为是我默认了的。”
“她们的方式或许不完全对,但在现在看来,保守点并不是坏事。”
具美慧面不改色,眼神中隐约有着一丝回忆般的灰寂,“他那个病啊,叫做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在我当初第一次得知的时候,还被称为多重人格障碍......” 金圣隆眉头一皱,复述确认地问具美慧:“多重人格?”
“没错,症状就和这个病的整个名字一个意思,是多重人格。”
“在很早之前,在那个年代的大环境之下,我们国内的医疗水平在这方面还不够完善,所以一开始,我也并不清楚时海身上的古怪是因为这么一个病,吃了好久的药也不见效果,直到送他去了瑛国一段时间后,那边才向我传来了这个答案。”
具美慧仿佛叹了口气,可看上去又像什么动作也没有,在金圣隆陷入沉思的时候,又宛如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答案。”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还要求时海在未痊愈的情况下就回国?”
“......” 具美慧今天和以往一般,照常穿了身全黑的西装套裙,样式其实很老气,明显是她那个年代的风格,过于严肃的配色不经意间就给人一种极为冷淡的感觉。 可在金圣隆未说完的问题被打断且正确接下之后,她那老迈的脸上却反常地勾起了嘴角。 “因为你,我的儿子。”
具美慧虽然年岁已老,但面容仍然显得明净,她的眉毛十分修长,眼睛却不大,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显小,然而眼神内敛的同时却能够让人觉得十分干练且精气十足,即使是现在这个年纪,也不像同龄人那般老气。 “我从得知这个病的那天起,就被告知它究竟有多么难以治愈,但那是我唯一的孙子,所以我不会放弃,可你同样是我的儿子,我非常明白你是什么样的性格。”
“只是啊,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想尝试一下,我想看看时海那孩子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治疗,是否能在事业上承受住一些压力,如果他能做得到,那么就证明未来还有着希望,上天并没有把我们金氏的路堵死。”
“可是......” 具美慧顿了顿,言语间又想起了那个明明顶着自己孙子的面孔,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是咄咄逼人、自称为Right的孩子,他说出的话其实一直都没散去,在这些日子里不断萦绕在具美慧的脑中。 甚至,已然对她产生了影响。 面对金圣隆看来的视线,她稍稍扬起的嘴角就逐渐淡去,留下一抹苦涩接着说道:“我还是没能够完全地去理解这个病,事实证明,它无法被任何人,包括时海自己所掌控,它虽然对外界没有什么危害,可对时海本身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即便时海回国之后在Whale做得还算可以、没有犯什么过错,但发生了这么件事之后,他的那个病的症状就变得有些明显起来了,以至于,让我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感觉。”
金圣隆厚重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压下,几乎不带表情地问具美慧:“那么,您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话音落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事已至此。”
“对啊,事已至此。”
具美慧感慨般地点着头,舒了一口气后同样没做回答,就朝着金圣隆问:“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会怎么做?”
“......” 坐在她斜对面沙发上的金圣隆下意识就低下头去,顶着她面无表情的盯视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直到她再次开口,金圣隆也依旧没有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不过作为母亲,具美慧又怎会不清楚儿子这副表情的心中所想,她倒也不在意,坦然地说:“是猜到了吗......” “你啊,还真是和你阿爸一个样,明明心里清楚,却总要装作不明白的模样。”
金圣隆缓缓抬起头,也不做解释,甚至对具美慧拧起了眉头。 “可同样的,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很满意,你做得非常好,圣隆啊。”
具美慧像是没看到金圣隆的表情一般,这次眉眼间流露出的情绪不再是一贯的冷淡,而是深深的吁叹和莫名的感慨。 “我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把DH交到你手上会有什么风险,于情于理,你也是我这个位置将来的不二人选,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说,你比你父亲还要努力,也没有辜负过我们对你的期望。”
“只是,很多事情不能只从权衡利弊上来看待,你,把金氏的祖训七言念一遍吧。”
压根没做思考,金圣隆就果断地沉声回答:“孝父母,敬长上,和兄弟,教子孙,睦宗族,别夫妇,正名分。”
他一边念出这些话,一边揣测着具美慧的想法,这七言他自然是不敢忘,可自从金氏老会长故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提及过金氏这道祖训了。 “教子孙,睦宗族......” 听到他的答复后,具美慧满意地颔首,往前坐直身体,即便是岁月的侵蚀也难掩她骨子里的优雅,而语气却十分严肃,“DH,必须掌握在金氏的手中,不论我们是金氏还是金家,这道传承都不能断,否则,你我都无法去面对已经逝去的人。”
她尽量用着最平静的口吻和最简练的阐述,半点多余的话也不愿说出,直视着自己这个大儿子说: “这一点,必须永远在你心中占据第一位,大过于你一直以来内心的追求,你要记住,你首先是金氏的子孙,其次才是我的儿子,再其次,才有可能,是DH集团未来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