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在写什么呢?”
林允儿走到金时海身后,瞅了瞅他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又往前探出脑袋瞥了一眼桌上看着像信纸一般样式的纸张,小鹿眸子扑闪了两下后就直接盯向他的侧脸,等待回应。 而察觉到林允儿从背后走来,金时海也随即停下了手中正在书写的动作,回过头看向女友的俏脸,与之对视后就抿了抿唇,脸上浮起一抹不那么明显、但依稀能看出是在故作轻松的微笑。 “唔,是有关治疗的一些信息,大致是我发生闪回时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权医生告诉我可以把它们写下来,然后送给去她看,这样一来她能够对治疗有更好的把握,也可以让我逐渐适应闪回带来的感受。”
“权医生是有说过可以选择给她看或不看,只是我觉得既然都已经写下来了,那么给她看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她是我的主治医生,也是我过去认识的人。”
听完金时海说的话后,林允儿就有些怔愣住了,一回过神下意识便看向桌上的信纸,可还未完全看清什么,转念一想,马上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因为即使金时海是她的男朋友,可上面的内容再怎么说也是属于他自己的隐私,是有关于他自身病情的事,在没有征得对方的同意之前,自己这么偷看并不是一个正确的行为。 她的想法很简单也很自然,自始至终,她对待和金时海之间的感情的方式也都是如此,这不是示弱,也不是小女子主义,只是她觉得和金时海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这样。 “......会,难受吗?”
林允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只问了这么一句。 自从知道金时海大脑中的那个病症之后,她就一直有在认真学习着心理学相关的知识,包括上次去苏梅岛拍摄的时候,也会偶尔抽时间看看书、浏览一些网上的资料。 虽然了解的还不够多,甚至算不上入门,可林允儿毕竟更多精力都放在了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相关内容上面,所以有些病理与知识她还是清楚一些的。 就比如,大多数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都对外界的情感很敏感,敏感得可以说是病态,即使有些患者的表现可能不会让人觉得很明显,但他们也无一例外。 还比如,大部分造成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根本原因,都是源自于家庭暴力,又或者校园霸凌...... 它可能不是直接的暴力,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暴力,但绝对是亲朋好友、亦或者身边人所造成的伤害。 直插心底的伤害。 而林允儿十分清楚,金时海曾经在学校里并没有受到过任何可以称为校园霸凌的伤害,他甚至都没有几个真正要好的朋友。 所以原因会是什么,实际上可供猜测的范围并没有多少了。 而她在知道这些、有了猜测之后,也一直没有向金时海问出口来,她不想让对方感到为难。 关于林允儿心中所想,金时海自然是无法知晓,听出她语气中的关心,就轻声应道:“不会的。”
稍稍想了想,他又微笑着改口安慰道:“其实只是有一点不舒服,但或许是因为记不太清的原因,把它们写下来并不会让我觉得完全无法承受。”
“......” “不然,我给你做个简单的头部SPA吧?”
林允儿略显调皮地眨眨眼睛,“我以前经常帮阿爸按的,可以让你放松放松。”
这回还没等金时海做出反应,她就直接抬起手强行将他的身体摆正,揉揉手掌便搭着手指在他的太阳穴附近轻轻按捏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舒服?”
“嗯。”
金时海嘴角微微上挑,知道林允儿是还有着想要缓和气氛的念头,于是也没调侃什么,坐直身体闭上眼睛就说:“的确是舒服了很多。”
林允儿得意地皱起鼻子笑了笑,没有发出声音,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金时海的背后。 她手上的动作其实有些生疏,力度也说不上精准,可指尖很温暖,身上的味道也好闻,让金时海的思绪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不过,没过多久,他还是在这片温柔中“挣脱而出”,也没撑开眼睛,踌躇着就向林允儿说: “允儿,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林允儿倒是很快就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一丝犹豫,手指上摁揉的动作仍然在继续,作出认真聆听的神情低声说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打算和权医生尝试一次心理手术,对我的病、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段记忆,做一次回溯。”
金时海明显感觉到了林允儿摁揉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逐渐停下,可他想说的并不止于此。 “这件事我已经和权医生做过了沟通,她也同意了,手术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远,或许就在这个周末,也有可能在下周......” “尽管我一开始很不想让你担心,不想你会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耽误在艺人本职上的工作,可我想了想,还是认为你应该需要知道是有着这么件事的,因为这是属于你的权利,我不能自私地剥夺。”
他轻轻一笑,紧接着又说: “不过你放心,虽然说是手术,可这跟通常的外科手术不一样,没那么危险,就像拔牙齿一样,大约只需要一个下午又或者半天的时间而已,结束后也不用待在医院,直接回家就行了。”
“......” 林允儿不忍地盯着金时海后脑的位置,停下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抵着他的发丝。 “可是,拔牙也会疼的。”
金时海微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睁开眼睛,握住林允儿搭在自己脸庞的双手往下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但长痛不如短痛,人只要是感到牙疼又没办法解决的时候,就应该把这颗坏牙拔掉,否则它只会一直待在那,直至腐烂。”
话音落下,他也并没有回过头去看向林允儿的脸,只是目视着前方,即使对方站在身后,可其实在他心里还是能够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 “大多数人在拔牙之前都会犹豫,想着这怎样都是自己的牙齿,无论如何只要维持现状,平安度过几年,以后再看情况想办法就行,可即使医生告诉你可以,可以先放着,等将来再挽救,也总会有那么一个午后,牙齿会开始肆意叫嚣着疼痛,因为牙根早就已经被细菌给腐蚀了。”
“当然,也有可能在那无法忍受、却恰好短暂的几天之后,我们又如往常一样,忘记了那一颗会痛的牙齿生冷不忌,春夏秋冬。”
林允儿默然,她只是因为心疼金时海才顺着对方的比喻,自然而然地说出那句话,可他的这又一段比喻,却似乎让人感觉现实对他来说更加残酷了。 而金时海还在说着,脸上的微笑也未曾有一刻消散。 “例如拔牙,例如手术,确实是很多人不愿去选择的,因为一旦拔掉了,那颗牙齿就永远没有了,即使可以换一颗牙继续生活,也不是原装的了......” “但如果拔掉它,疼痛就会远去,我就不会再被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给惊醒了,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其实任何人都有考虑的权利,也无分对错。”
“只是,允儿啊,我想,选择拔掉它。”
话罢,金时海终于是再次回过头,下巴从林允儿的手背上轻轻蹭过,鼻息打在手腕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目光对上了她星星般的眼眸。 林允儿一时间就像是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没有理由去反驳金时海的想法,她也认为自己没有权利去否定他的念头。 她是可以给出建议,又或者劝上那么一两句话,可实际,她一点都不想这么做。 她不知道的是,金时海其实并不担心她会有反对的意思,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向她说出来罢了。 他知道,她不会那么做的,所以他不会有着虚伪的怀疑与试探。 只是,有个亲近的人可以倾诉,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而金时海不知道的是,林允儿当下的沉默也并不是在犹豫,她仅仅是在想着自己该如何给予他力量,她从没有过想要干预金时海做选择的念头。 一点,都不想。 “那,等你拔完牙后,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沙冰、冷面,还有很多很多美食。”
林允儿说着话忽然就弯下腰,两只手绕过金时海的脖子,大胆地用额头贴住了他的脸颊,红润的小脸悄悄藏在下面,像极了第一次鸱吻嫩叶的梅花鹿,羞涩中又透着藏不住的调皮。 “这样可以缓解疼痛,凉凉的。”
金时海在肌肤接触的一瞬间确实感受到了些许的冰凉,但紧跟着就迅速升温,似是不经意地侧过头,嘴唇点在她的额头上,“好,我们一起去。”
“这件事,你和你家里人说起过了吗?”
林允儿当然感受到了金时海的小动做,甚至能感觉到他嘴唇上略微干裂的死皮,痒痒的,但是很舒服。 “还没有。”
金时海想了想,终究还是对其如实交代,“我想朴叔自然会知道的,至于姑姑和尹珍姐他们,我打算等手术结束之后,找个机会再说起这件事。”
“毕竟,这真的,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