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后,延世大附属医院。 “时海,准备好了吗?”
“嗯。”
“那么一会儿我会继续用我们之前尝试过的方式,你只需要和往常那样保持冷静,然后心无杂念地躺在床上就行了。”
“对了,大家现在都有在前台中了吗?”
“没有,Right说前台当前还不能一下子就容纳那么多人,他让大家都待在二层世界里的森林号上了,等到手术准备正式开始,再带大家一起前往前台的手术室里面。”
“明白了,那就等到大家都来到手术室里,逐一躺在各自的床上后,你再告诉我。”
“好,我需要现在就先去通知Right吗?”
“可以。”
“......” “他们开始过来了,善美。”
“嗯,那我这边就开始进行正式的准备了。”
“别紧张,时海,放松些。”
“你也是。”
“......” 一阵空白期过后,权善美又看了躺在洁白病床之上、脸上十分平静的金时海一眼,旋即就往他的静脉血管中注入了一定剂量的抑制剂。 他已经在此之前进入了深度催眠状态,但为了以防万一,在进行手术的过程中,权善美必须保证不会由于精神强烈波动而促使他从深度催眠中直接醒来,那样会对他的精神造成严重且不可逆的伤害。 然而又过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权善美就清楚且直观地看到了金时海脸上表情的不同变化。 动作幅度其实并不算太大,可面部肌肉的抽搐以及嘴角隐约透露出的种种情绪,都极为明显地昭示着那些表情来源于何处。 有冷酷至极的漠然、有一脸松弛的不羁。 有稍显老气的稳重,也有表里如一的理智。 还有温婉柔和的亲切,以及慎重十足的决绝。 而在最后,却停留在了犹犹豫豫的胆怯上。 “善美姐,这次真的会成功吗?”
金时海忽而张开的嘴中陡然跳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变化没有非常明显,只是嗓子远远比日常中来得清澈干净,他说的语音也并非半岛语,而是邻国的华文。 “是林吧,放心,这回只是对时海的闪回进行回溯,他其实可以随时逃跑的,我们要相信他,相信他可以去面对,然后醒来。”
权善美的眼睛不算很大,也没有令人一眼便能记住一世的惊艳,可她此时望向金时海脸庞的目光就像三月细雨,似是要透过骨肉洒向他的心田,或者说,让此时开口的林感受到。 她的用语也不是半岛语,同样是华文,听上去没有古怪的腔调,十分标准,显然是在以往经过了系统且足够完善的学习与使用。 只不过对于金时海来说,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权善美。 “我知道的,我就是有点担心,毕竟现在和从前不太一样,而且过了这么久,我们内部也没有发生太多改变......” “哎——” 林坐在前台手术室中的病床上,瞅了瞅四周的其他人,脸上浮起一抹不符合他此时外貌形象的烦躁,“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我就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他,他出现的时间比我还晚好多好多呢。”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前台手术室中的其他子人格们也在凝视着他,每个人都待在自己的床位前,或坐着或躺着,八张洁白病床就如虫卵一般,间隔一致以长条形的阵列摆在手术室里面。 没有人打算开口打断林与权善美的沟通,让林来说,本就是他们默认同意的。 “但是,你们曾经是尝试过的,并且成功了的,不是吗?”
权善美放下手中的一切东西,握住椅子扶手往身后拉,缓缓坐下之后才继续口吻轻柔地说: “并且既然以前的时海都可以在你们的陪伴下做到,那么这次也会有好结果的,大家都在他身边给予他力量,他心中对未知的恐惧也会少很多,林,相信他,也相信你们自己,好吗?”
“善美姐,我没有不相信时海......” “我知道,你只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有些恐惧,担心闪回会太过难以让人承受,毕竟你自己非常明白闪回有多么恐怖,对吗?”
“......” 见林这回没再应答,权善美顿了顿便接着轻声说:“没关系的,林,就像我所说的那样,由于现在的时海他还从未去直面过全部闪回内容,他是有能力在关键的时候逃出那个旋涡的。”
“伊索前辈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也应该相信伊索先生,他不可能会害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位,他也是最关心你们的人。”
“可是——” 林似乎在犹豫什么,话一出口又被他憋回腹中,这样的行为也让权善美随即皱起眉头,因为她必须在手术前让所有子人格都能够保持稳定的情绪进入催眠。 只要有一位子人格没有放下自我意识进入手术中,那么就很有可能会在回溯闪回的时候不受控地影响到主人格、也就是金时海的情况,他有可能会记忆起错乱的闪回碎片,又或者无法完全进入闪回编织而成的情景中。 然而就在她正打算开口再次询问的时候,林在默然挣扎了好一会儿后,还是把话吐了出来。 语速很快,像是生怕有人阻止他,不让他说出来一般。 “里面已经发生了一些时海和你还不知道的事,尽管规模和影响还不大,但这件事我认为很严重,那是我们都不清楚缘由且无法阻止的,这会——” 话未完全说完,权善美很快就看到金时海脸上的焦急与稚嫩迅速转为空白,马上又变成那无比慎重的表情。 “好了,林,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微微皱起的眉头逐渐化去,连带着用力的唇部松垮地就朝两侧散开,“呀,林,别让你善美姐姐为难,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听话。”
话语落下,他的五官似乎再次发生了改变,隐藏在肌肤之下的肌肉缓缓滑动,组成了又一副新的神态。 “林,那些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解决,会有方法的,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不能一下子什么都想改变,当务之急是时海身上的问题,大家都和你说过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好吗?”
“你们......”权善美的心绪一下子也跟着变得有些混乱,很显然,他们的系统之中出现了新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只有常居于内部世界里的子人格们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你先不用担心,我还能管得过来,等到这回的手术结束之后,我们再来处理也来得及。”
虽然金时海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可他的面部表情却如换脸般再一次切换,而这回是Right在说话。 “我们也都是近期才发现这件事的苗头,所以其实也并不是我们故意要隐瞒你和他,但你放心,只是有点麻烦,仅此而已,我们还是尽快开始进行手术吧,时间拖久了,前台会很不稳定的。”
权善美自然明白Right所说的问题所在,她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那并不是一名合格的精神科医生该有的情绪。 于是在快速思考、于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后,权善美就自顾自地轻点两下头,朝着金时海躺在床上的身体说:“那么,大家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林真的还是没办法放松下来,我们再聊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只是聊会儿天的时间,我们还有,千万不要带着太多思绪进入睡眠,这一点大家应该都很清楚。”
不一会儿,那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对不起善美姐,我没有问题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语气中蕴着一股一听便知的委屈,权善美就这样沉默地凝视着闭目的金时海,直视着那具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 可还不等她开口,金时海的嘴角便稍稍弯起,明明只有一道浅薄的笑纹,却让人依稀能看出其中不同的情绪,甚至还能见到不同的面孔。 不过发出的声音只有一道。 “我们,准备好了。”
就如他们在身体年龄还是十八岁的那个夏天一般,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释放真相的丑陋、与荒谬。 ...... ...... 1996年。 半岛首个女子组合BB正式出道,同时期,S.M公司也推出了第一个真正做到国际化的男子偶像团体H.O.T。 一股潮流即将刮起,而时间带给人们的,远远不止于此。 一个小女孩正在聚会之中。 头上戴着白色小发箍,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羊毛衫。 忽然背后喊了一声。 “允儿啊,来拍张照吧。”
她回过头去。 懵懂过后努力做出一副自认为淑女的神态。 面朝镜头拍下了一张十分可爱的人物照。 首迩市的某个墓园中。 一名年轻男人在墓碑前放下花束,似是听到了什么,便回过头往斜后方望了一眼。 紧跟着,他对着一旁的小男孩叮嘱了几句,又独自朝不远处的休息室走去。 小男孩点点脑袋,安静地待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又回过头看向墓碑。 他的眼眸里没有悲哀,也不含任何情绪,仅是一种好奇,对墓碑上照片中的那个女人、特有的好奇。 墓碑外层写着的逝者名字是: 林旖旎。 而小男孩的名字叫做: 金时海。 这天,恰好是母亲的忌日。 ...... ...... 【第十一卷:你没回头又怎知我没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