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衣锦还乡(下)顾都与杜开先回到顾家都时,大雪已然停了。新月初上,与银装素裹中的顾家都水乳交融。顾家的晚饭早已备好,只是两个儿子姗姗来迟。顾工之看到两个儿子白衣覆雪,想是湿透了。便匆匆燃起了火盆,待二子换衣后吃饭。顾都吃饭向来不语,杜开先本是沉默寡言之人,见顾都不语,便只是埋头吃饭。倒是顾工之夫妇多有客气谦让,一顿饭吃下来竟比待客还累。杜开先见此,不免尴尬了许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顾都吃完后放下碗筷,作势便走。却被顾工之叫住了,说富花贵回来了。还说富花贵今日来找过顾都,顾工之眼神中隐隐然有一种羡慕之情。顾都哦了一声便离去了,杜开先匆匆向顾工之夫妇行了一礼尾随顾都去了。富家的儿子这叫什么,这叫衣锦还乡吧。顾工之想起日间富花贵身穿大本长军服回乡的情景,心头不由得一阵失落。三孙子咋没有衣锦还乡,三孙子衣锦还乡该有多好。“顾都哥。”
顾家正吃早饭的时候,富花贵来了。后面跟着魁梧的曾匹夫,匹夫更加的魁梧了。曾匹夫笑嘻嘻的摸着嘴巴,喊了一声瓜虫。顾工之见富曾二人来了,笑着说小崽子都变成大崽子了。富曾二人笑嘻嘻的同时说道:顾大伯大娘好。顾家大娘笑着问二人吃了没,没吃一块吃些。二人回答说吃了吃了,大娘客气了。正说着,顾都利索的吃完了早饭。一句话没说,就向门外走去了。顾工之夫妇看着离去的背影,最前面的背影分外的单薄。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儿子似乎是飘飘摇摇的风筝。风筝未曾离去,或许只因血脉相连。“顾都哥,这清秀的少年是何人?”
富花贵看着顾都身后的杜开先,笑着问道。“杜开先。我四弟。”
顾都说,杜开先只是跟在身后,不言不语。“四弟?”
富花贵只知顾家三子,何时却又有了四弟。“四弟。富花贵、曾匹夫,和我同岁。你叫哥就好。”
顾都转身对杜开先说道,指了指富曾二人。杜开先一一行礼,依然不曾说话。“瓜虫,你这弟弟清秀的很啊,跟个女孩似的。”
曾匹夫大大咧咧的说道,又摸了摸已有些胡须的嘴巴。“顾都哥,你在花雨院可好?”
富花贵见顾都不愿多说便不再深问,看着愈发消瘦的顾都不禁问道。记得八年前健壮的富家崽子戏水时不慎落水,却是瘦弱的顾家三孙子喘着大气给拉了上来。富花贵越看越觉得现在的顾都远比当年的瓜虫要消瘦的多。“好。”
不知不觉一行四人已走出了顾家都,顾都望着远处皑皑的白雪说道。“可你消瘦了许多。”
富花贵接着说道,曾匹夫听闻也仔细瞅了瞅顾都说。“的确消瘦了不少,做文章果然不是轻松的。”
“我一向消瘦,你们多虑了。”
顾都说“顾都哥,告诉你件喜事。呵呵”富花贵见顾都依旧望着远方的白雪,眼神中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在富花贵的记忆里,这抹哀伤似乎与顾都与生俱来。或许是这哀伤消瘦了顾都哥,富花贵想着说一些开心事应是好的,好淡化去那抹哀伤。“瓜虫,你还不知道吧?哈哈,你哥我曾匹夫已经是小本长啦。哈哈。”
曾匹夫笑嘻嘻的摸着嘴巴说道,十七年前顾家都的第四十八个把娃子向第四十九个把娃子报喜。“匹夫就是匹夫,小本长算个毛。屁大点事,瞧把你得瑟的。我捞了个大本长,也没像你这般张狂啊?你以为顾都哥会看得上你这个小本长吗?别说小本长,就是大本长也不稀罕。旗代也未必放的在眼里。顾都哥是要作天下第一文章的人,你能懂个屁?”
富花贵连嘲带讽的说了曾匹夫一通,直说的曾匹夫羞愧无地。“天下第一文章?我怕是作不出来了。”
顾都有些失落的说道,两年半的时间没有写出文章的一个字。瓜虫小子不禁怀疑存不存在天下第一文章,或者自己才思匮乏却自命清高。“顾都哥,你何苦妄自菲薄?”
富花贵安慰道“妄自菲薄?没有,我从未妄自菲薄,只是心有所感。你的喜事?”
顾都收回了远望的眼神,看着富花贵道。“顾都哥,此事只能你一人知道。”
富花贵神秘说道,而后附在顾都耳上说。“我被选进了‘散之阴’,还有匹夫。不过匹夫不知道,顾都哥也莫要和他说,我怕他守不住这机密的事。”
十七年前顾家都的第五十个把娃子向第四十九个把娃子报喜。“散之阴?”
顾都轻声问,眉心挤出了一道小小的山川。“不错。是咱大散国主钦命,秘密存在的一支雄师。去年始建,秘密存在,生死训练。”
富花贵神神秘秘的小声说,“只不过训练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内不得出世。违者格杀勿论!”
“哦”顾都只轻轻哦了一声,眼神又飘向了远方。“顾都哥,三年之后我若未死。在此相见如何?”
富花贵沉声说道,一股超脱于少年的老练稳重掩映在富花贵坚毅的眼睛里,熠熠生辉。“好,便以三年为约。你若未死,我若未亡,三年之后不见不散。”
“瓜虫,你写天下第一文章作甚?”
大约三步之外沉浸在富花贵嘲讽中的曾匹夫自卑不已,不想却忽的问顾都道。身旁的杜开先只是看了看这魁梧的匹夫,眼神掠向了一边。三步之外的瓜虫哥少言寡语,却是这四人中的主角。“作甚?我也不知道。”
顾都苦笑的回答“莫非是呆子不成?你自己倒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呵呵?”
曾匹夫灿烂一笑,自信了许多。“呆子?”
顾都默念了一声,东方未白不就是叫自己呆子吗?这看似放荡不羁的公子却暗自孜孜苦学,富足加身却又甘于清苦。东方未白在想些什么?顾都想着,看着灿烂一笑的曾匹夫,不禁问道。“匹夫,你以后想做些什么?”
“我,呵呵?”
曾匹夫又是一笑,摸了摸嘴巴。“搏个旗代,衣锦还乡,娶妻生娃呗。”
“衣锦还乡”,顾都看了看匹夫身旁的杜开先,杜开先昨日不就是在雪中写的那四个字吗?那座孤坟中的可怜的女人或许期盼的便是这四个字吧,于是孝顺的儿子咬破了食指用血写下了那四个字。或许那四个字便在冰天雪地中妖艳的活着,活在儿子的心中。顾都紧了紧外衣,似乎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衣锦还乡四个血字是溶在了雪中,还是溶在了土中?想来这寒冷的冬天,雪不曾化,血不曾凝。在这寒冷的季节,‘衣锦还乡’冰冻在了鲜为人知的风雪陵。殷红的热血先是大红,再是大紫,而后随着‘衣锦还乡’深入地下。好叫地下的人知,地上的儿子血液里淌着‘衣锦还乡’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