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青青子衿转眼，花雨院开院的日子快到了。顾都一早起来，饭也未吃便向竹林去了。杜开先自除夕时便在竹林住下了，老叟总觉得杜开先煮的酒欠了一丝火候。时至今日，那一丝火候还欠着。顾都去时，杜开先正在煮酒。老叟见顾都来了笑嘻嘻的要他煮酒，杜开先便去收拾早饭了。酒香入鼻，老叟乐呵呵的咪了一口，赞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小友，为何今日来的这般早？”

老叟边饮酒便问道“我今日是来辞行的，明日我便要走了。”

顾都也饮了一杯清酒，接着说。“你徒儿今日要和我回去，明早一块上路。”

“哦。花雨院开院啦？”

“后天开院。你有什么要交代你徒儿的，今日就交代了。”

“能有什么交代的，你只管领走就是了。”

“你倒自在，不管不问的过着逍遥日子。”

“我没野心，自然自在些。不像你，要做什么天下第一文章。只听听，我便累的慌。”

“说什么天下第一文章。一个字未曾写出，却惹你耻笑。”

“若如此，花雨院岂不耽误了你？那孔老怪你可曾见过？”

老叟咋了口清酒说“孔老怪？”

顾都在花雨院两年有余，却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号。“孔求中。好像是你们的院长吧？”

“孔求中，就是你口中的孔老怪?”顾都想起那日大谈清高扬长而去的老院长，的确怪怪的。“除了他，你们花雨院还有第二个老怪吗？”

“不知道。”

顾都回答的很诚实，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怎会知道花雨院有几个老怪。如说知道，他也只知道孔求中这一个老怪。“你是呆子吗？在花雨院待了两年多，竟不知道花雨院有几个老怪。孔老怪，你不会没有见过吧？我说瓜虫小友，你真是让我大大刮目相看了。”

老叟直接被顾都逗乐了，笑着问道。“见过。他看花，我也看花。”

顾都说“看花？这老匹夫端的自在。你们看的啥花？”

“君子顾盼。”

“什么君子顾盼不顾盼的，文人就是矫情。给花取个名，都这般的做作。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在花雨院做什么。我说做文章，他说五年光阴只为了一篇文章辜负了春花秋月。我说不辜负。”

“那他又如何说？”

老叟好奇地问“他好像说什么妍皮不裹痴骨。”

“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他和我都是清高之辈。”

“清高之辈？你和他，哈哈。你的清高又岂能摸得到他的清高？”

“你这是何意，老叟？”

顾都不解的问道“说了你小子也不懂，到你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孔老怪身体还硬朗？”

“不知道，我看着身体还算硬朗。难不成你和他是老相识？”

“徒儿，饭可做好了？”

老叟顾左右而言它，对着杜开先嚷道。“你瓜虫哥饿了，快一些。”

“我啥时说过饿了？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顾都不满的说道，饮尽了杯中的清酒。“你若不饿，我可饿了。呵呵，徒儿快一些。吃完了好跟你瓜虫哥回家。”

“老叟，你羞也不羞？竟倚老卖老了，枉读了多少圣贤之书！”

“岂不知我是老不修。枉读不枉读不知道，反正是读了不少。呵呵，吃饭啦。”

老叟正说着，杜开先已准备好了饭菜。顾都见老叟不肯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一顿饭没有只言片语，只有碗筷之声。饭后，老叟叫杜开先在院中的空地打了一通拳。至于拳的名字叫什么，杜开先不知道，老叟也不说。老叟只是告诉杜开先每日要打上一通，日子久了才能磨出来好拳。还说不可转授于瓜虫，至于为什么记不清了。好像是瓜虫哥身子虚，底子不足，屯不住腹间的一股真气。瓜虫确也要老叟传授过多次，老叟只不肯。看着杜开先打了一通，顾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你莫要羡慕。你身子虚晃，底气不足。练不得这拳，通不得这力。”

老叟说“我耳濡目染已非一两日，老叟岂不小觑了我？”

顾都说着，便下到空地打起拳来。老叟直看得一惊一呆，张开的嘴巴能吞得下整个鸡蛋。杜开先倒淡定的多，他知道瓜虫哥想办的事一定会办到的。如若办不到，除非是瓜虫哥不想办。“瓜虫小子，你丫的崽子玩意。你偷拳？”

老叟气呼呼的骂道“老叟，你又未说不准偷?你不教我，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顾都边打拳边说，一招一式却也齐整。不苟言笑的杜开先却偷偷的笑了，自娘死后第一次笑了。“你丫的小崽子也不是好东西，我还纳闷你打拳怎的如此缓慢？”

老叟瞧着身边的杜开先，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一个明偷，一个暗偷。真是枉了我散道人一世英名，让两个小崽子算计了。气煞我也！”

“师傅莫气！瓜虫哥从未与我说过学拳之事。弟子之所以打的慢，是因师傅说这拳要慢打才好，慢打才熬得住火候。”

杜开先向老叟解释道，顾都确实并未向杜开先说过学拳之事。“老叟，原来你是散道人。哈哈，这许多年你总不与我说，今日却自招了。”

顾都笑着说，笑的很开心，笑的很难得。“你两个兔崽子给我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回来了。”

老叟说着进了竹舍，两扇门重重的关上了。除夕之后，花雨院朱红的大门更加鲜艳了。这似乎要归功于花雨院姓文的院主，文院主好大喜功似乎是花雨院人尽皆知的事情。接着新年之喜，又把朱红的院门漆了一遍。有人问孔老院长为何留这等人败坏了花雨院的名声，老院长说虽非善类，亦非恶徒，不致败坏了名声。于是，年近五十的文院主在花雨院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呼风唤雨，跋扈嚣张。孔老院长不闻不问，另一位院主已近七十高龄也是爱管不管。故此，文院主便越发的横行无忌了，三年前明目张胆的把自己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的孙子招进了花雨院。为何德高望重的老院长视若无睹，有人说文院主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顾都不知道这许多的事，也不过问这许多的事。当顾都和杜开先来到花雨院的时候，只觉得花雨院新鲜了许多，俗气了许多。只是花雨院的君子顾盼依然清冷，没有改变。洗心池的冰厚重的多，结实得多。顾都在上面站着，一股凉意慢慢的爬满了全身。或许这才是除夕前的花雨院，既厚重又冰冷。君子顾盼的花枝上还留有未落的残雪，风一吹，便飘飘洒洒的飞了起来。这一刻，君子顾盼枯瘦的花枝仿若有了生命，舞动了人生。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条青色的缎带，落在了骨感动人的花枝之上。顾都看着舞动的青色缎带，忽然想起了：青青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