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胖子在讯息中先是狂拍了一顿马屁,将她形容为天上少有,人间难见的灵验活菩萨,这才毕恭毕敬地询问疫疾还要持续多久?他是个商人,肚子里天生就会算计,若是瘟疫快要结束了,接下去就是百业复兴之时,他齐三胖趁着这个时候杀进去抄底,无论是店铺还是物资都能拣个大大的便宜。 当然这局势就像股市,抄底抄错了时机的结果是陪着人家一起下地狱,而且下去了才会知道地狱还有十八层…… 关于这一点,宁小闲只能苦笑。她不是大罗金仙,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知道抓捕瘟妖此役能不能成功,所以这封信,暂时就没有回。 到了第六天,汨罗终于上门拜访了。 这个时候,她正在神魔狱中尝试着用九穗禾和几种灵果酿酒。息壤可以催发植物,她手里却没有加快时间流速的法器,所以按照不同的配方酿了七八坛作试验,酒的好坏得等日后开封时才知道。 她这是第一次酿酒,也没甚把握,神魔狱中的三个男人却一致叫好,大概对于男人来说,酒是钓诗钩、扫愁帚,是无上良伴,比女人还要贴心得多。 汨罗从她身上闻着了好几种果子的香气,心道这小女子不知道又在鼓捣什么东西,手上却递了一只玉简过去:“有关巴蛇山脉的资料,我都放在这里面了。简要说下,巴蛇山脉现在是一家隐流仙派的驻地,你们去了之后还要多加小心。隐流都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虽然他们和撼天神君之间,也许有些关系。”
她真心实意地道了个谢,这些资料若非从汨罗手中取得,而是她自己慢慢收集的话,要费上很大的功夫。汨罗带来的下一个消息,却是坏消息。 便在这几日功夫里,又有十五万人死于疫疾。算算时间,刚刚好是自东往西,一个个州郡的病患接连大量死亡,这和汨罗原来的猜测不谋而合,瘟妖果然是走一路放了一路的瘟种。最糟糕的是,哪怕各州努力控制,但疫疾还是迅速蔓延开来,新染疫的病人数量大概在三十五万左右,虽然放在全大陆人口听起来不多,但这一批病人的疫疾发作速度,却比上一批要快了一倍! 这只瘟妖释放的疫疾,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因为汨罗读过秘卷之后,已经知道这种疫疾的传播速度,居然是成倍增长的。首批病人从染病到死亡的时间,是二十五天;传染给第二批病人之后,这个周期就缩短为十三天;第三批病人,只能活七天;第四批,只有四天寿命…… 越到后面,这瘟疫便已经不能叫做瘟疫了,那就是沾着即死的恶疾。是以中古之时虽然有解药问世,可是运输不便,被救活的人终是有限,最后近千万凡人被疾病夺走了性命,全大陆一派尸横野地无人收的惨状。只不过生物总是有好了疮疤忘了痛的尿性,这一场大疫被埋在历史中尘封起来,今人早已不知。 如今,他们面对的也是这种情况,如果不尽快将瘟妖抓住,如果不尽快将解药研制出来,这片大陆又要陷入动荡之中。 所以汨罗带来的第三个消息,就是有关于瘟妖的下落。今日上午,终于有一张二指宽的纸条子,从司徒家的门缝里递了出来,经过种种渠道送到了他的手中。 条子上用簪花小楷写清了霍明珠的近况,并说明这位司徒大人的新细鼎对如姬的态度实在奇怪。趁他偶尔出门的功夫,霍明珠就到西厢房去串门子,言语和目光都十分热切,还借故去抓碰如姬的小手和香肩,令她胆战心惊。 最有价值的一句话,是霍明珠昨日又向司徒清缠着要回娘家了。司徒清这几日有如姬相伴,对她的兴趣大减,自然无有不允。 宁小闲摸着这张纸条上,似乎还能感觉到上头的泪痕斑斑,汨罗却笑道:“既是如此,我明日就将司徒清找到我府里来,给霍明珠制造动手的机会,希望它能把握住。”
他还能谈笑自若,宁小闲都有些佩服他了。若换了自己背负这么大压力,恐怕终日都寝食难安。不过换个角度去想,他一个大妖不太在乎人类的死活,似乎也不奇怪。 每分每秒,都有无辜的生命在消逝,他们的行动要既快且狠。 局已经设下、网已经布好,就等着瘟妖咬钩。可是,既然汨罗已将一切都布置好了,那还找她宁小闲来做什么? 她压下心头的疑虑,微笑道:“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给你。”
伸手递出一个竹筒,一张药方放在桌上。她可不愿贸贸然地与他有身体上的接触,这家伙最近对她的兴趣似乎越来越大。 汨罗接过来,才瞥了两眼,瞳孔顿时一缩,慵懒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沉声道:“这是瘟疫的解药,你研制的?!”
若在以往,他断不会说出这样失礼的话,可是瘟疫解药兹事体大,他不得不再三确认。 他一对血玉似的眸子里,肃杀庄穆,哪里还有半分笑意。宁小闲被他问得有些不快,此刻见了他的表情,也发作不起来,只点点头:“是。”
其实是长天和穷奇的成果,只不过这两位出不来,所以她就堂而皇之地冒领军功了。 汨罗又惊又喜:“你是如何研制出来的,我在中州聚集了上百位丹师,连徐莫幽前辈也惮精竭虑,直到现在也没有好消息传来。”
她终于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别人研制不出,我也得束手无策喽?”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语病,见她满面不愉,心里突然有些着急,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咳,我只是说,宁姑娘果真是好本事!”
总算临时改口得快。 宁小闲这才道:“其实这也是沾了别人的光,得了点启发。你还记得我请你办过一件事,秘密转移走看守极阴之地的伍家人?”
那是她所发掘的第一个极阴之地,就在伍家祠堂的下方。 “记得。伍家上下六十七口人,都被我安排去了允州,从此改姓为易。”
也从那一次起,他手里握有了拜火谷秘谋对付奉天府的证据,现在正将这个妖宗往死里整。 “伍老爷临行前交给我一个两面封口的竹筒子,说是拜火谷的妖人赐下来的圣药,可治大病。瘟疫不就是大病么?所以我打开来研究了一段时间。”
她低声解释道,“现在灭瘟的重点不在于有没有解药,而在于解药的成本。我的清虚丹可以顺利解掉这种疾病,可是每粒都成本高昂,而患者数量已经超过五十万人,我不可能赠给每个病患服用。”
汨罗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 “你曾经说过,在并州地宫上方的土地上,有人挖走了许多苦苦苗,而生长在杏黄村外的阴寒之地的苦苦苗也不见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又称‘取衡’,在关押瘟妖的地宫外头长出了相克之物,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我当时就推断这苦苦苗八成是解药中的重要一味。”
其实事实哪有她说得那样简单?是长天凭着出色的记忆力和嗅觉,发现苦苦苗的气味与伍老爷递给她的竹筒很相似。这竹筒虽然密封得牢固,但当初灌装药水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在筒身上沾了一点点药渍。这残留下来的一丁点儿气味,她几乎是嗅不到的,只有像长天这样以神通将自己的嗅觉十倍扩大化了,才能闻得出其中的蹊跷。 他们有成品药水在手,能少走很多弯路。饶是如此,要逆推这方子里的药物和用量也非易事,长天和覆禹鼎也尝试了近两百多次,直到将她手里那几株苦苦苗根系上的豆子用得一干二净为止,最后才发现不仅需要软豆,连根须也要少量地一起放入才好……若无覆禹鼎精确计量与记忆的功能,换了个丹师即使再天才,也很难在这样短短的几天里就将最终成果端了出来。 其中的弯弯绕绕,汨罗自然不会知道。这竹筒子里装的,也不是伍老爷送她的药水,而是长天和覆禹鼎研究出来的成剂。她谨慎道:“我有七成把握,但还是要试验过后方知结果。”
“这不是问题。杏黄村附近的两个村庄疫疾未解,随便提个人做试验就成。“他将药方和竹筒都收入袖中,郑重道,“若此药可用,可救百万生灵,宁姑娘你功德无量。”
这事儿无须他或宁小闲亲为,手下人跑一趟就好了。 接下来这一日,便是养精蓄锐了。汨罗自去调派人手,一则试验解药的药效,二则抽调精锐准备对付瘟妖。对付这样的妖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使尽雷霆解数。 司徒清那里也接到了通知,很是欢喜,准备第二日去找汨罗。 一切均有条不紊进行着。当天下午,解药的检验结果就出来了:可用。便这两字,就让所有人心里一松。汨罗随即吩咐下去,着手大量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