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走出去后,唐丽也没再继续吃早餐,而是径直起身走到衣橱前挑选衣服。自从她怀孕之后,以前那些紧身衣她是碰都没碰过,一开始的时候,她总是因为早上起床后不知道该穿什么而唉声叹息,秃子看在眼里,他知道她爱漂亮,还专门找了两个服装设计师,专门给她设计衣服,让她既能穿的舒服,又能美美的。这么多年,秃子对她的心意,唐丽自然也是很清楚的。只是唐丽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更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一辈子那么短,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行。秃子在楼下和顾晓东有一句没一句的喝茶聊天,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顾晓东总是忍不住低头看表。“顾总赶时间?”
秃子问道。顾晓东笑着摇头,“还好。”
唐丽从楼上下来,一身香芋紫色绣着樱花的连衣裙,超重工超美,怀孕之后她也不再化妆,但是即便她现在素颜依旧很美。顾晓东已经快大半年没见过她了,他闻声抬头,看到她的时候竟被惊艳到了。她像是一个翩翩仙子,没了昔日的张扬跋扈,这会儿的她温柔尔雅,如扶风弱柳一般。秃子忙得上去扶她,生怕她不小心踩到裙摆而摔倒。当顾晓东看到秃子和唐丽特别亲密的时候,他心里竟然闪过一抹奇怪的感觉。他有些懊恼,又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自己是在吃他们的醋?唐丽笑着对顾晓东说,“好久不见。”
顾晓东抿唇淡笑着点头,“好久不见。”
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说太多话,顾晓东觉得唐丽真的变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外放恣肆了,她变得很安静,大多数时候只是低头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高隆的肚皮。唐丽突然说,“医生说,我怀的是个女孩。”
顾晓东轻轻地放下茶杯,眸光流转,道,“那一定会和你一样,很漂亮。”
唐丽身形微僵,继而抬头凝视他几秒,眼中是他当时看不懂的神色,她说,“我听别人说,女儿更可能长得像爸爸。”
他当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目光稍稍闪烁,“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这样简洁的回答,唐丽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他在唐丽那儿坐了没多长时间便离开了,唐丽送他到外面。她当时长裙逶迤拽地,随着她的脚步缓缓翕动,眼角眉梢始终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他临上车的时候,唐丽告诉他说,“孩子的预产期是在六月三号。”
六月三号,是他和冷凝举行婚礼的日子。他顿了顿,眼底若有所思,然后说了句,“很抱歉,那天我恐怕不能去医院看你和孩子了。”
她嘴角微耷,似是有些失落。接着他又说,“那天,是我和冷凝大婚的日子。”
她身形明显的一僵,继而又扬起了嘴角,笑得无比灿然,她说,“恭喜你啊!”
顾晓东当时只觉得,当时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盈盈若春水,闪烁着美丽的黑曜石一般的光彩。他那时候心里还想,他将来的女如果也长着一双这样漂亮的眼睛该多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那样一种奇怪想法,只是单纯的那么以为。只是当时,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那一眼便是最后一眼。…………今天是方佳怡出院的日子,到今天为止,她已经住院三个月零五天了,她就像是一个被拘押久了的重型犯,终于被刑满释放。她几乎是飞着出了医院的大门的。她站在顾晓东的车头前方,张开了双臂迎着微风,亢奋的就跟回光返照似的。“啊~天啊,你可真蓝啊!啊~风啊,你可真轻啊!啊~我的朋友啊,你可真美啊!啊~哈哈哈……”她从那儿肆无忌惮的装逼装犊子装文化人。冷凝一滴冷汗从额角滴落下来,心想,她不是要上天就是脑子还没好利索。顾晓东一把将方佳怡扔进车后座,“别嘚瑟了,小心被精神科的医生抓回去。”
方佳怡扶着脑袋,愤愤地对顾晓东说,“你丫别对我动手动脚的,老娘的脑袋可是镀过金的。”
她这话说的不假,被仙人掌砸过的脑袋整整花掉了顾铭琛六十多万***,镀层金都没有比这贵的。顾晓东闪身坐进车内,打趣着说,“我说你小子还真是命大啊,砍砍不死,砸砸不死,你丫不会是有九条命吧?”
方佳怡嘚瑟的摇头晃脑,“谁知道呢?”
装作漫不经心的吹指甲,“唉,我这个小妖精啊!”
冷凝在旁边掉着冷汗珠子保持沉默。顾晓东嗤的一声笑,“我说大姐我可是才吃过早餐,本着浪费可耻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您别再说这种恶心话了成吗?”
方佳怡就竖着爪子掩着嘴巴吃吃的笑。在回家的路上,方佳怡依旧显得很亢奋,就跟电影里面被植入了外星病毒的异类似的。“妞子,咱们能淡定点吗?”
冷凝说道。方佳怡递了一把白眼刀过去,又戳了戳冷凝的脑瓜,“我就是开心,高兴,愉悦。再说了,你们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我大难不死,你们不说为我好好庆祝一番也就罢了,怎么还好像一点都不替开心的样子。哼,真是情比纸薄,人心不古啊。”
冷凝眼白上翻,懒得再搭理她。方佳怡始终自说自话,在冷凝和顾晓东的耳边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就跟唐僧念咒似的。突然,方佳怡又特别感慨特别忧心忡忡的说,“唉,你们说我住院这么长时间,我回家之后万一我爸不记得我了该怎么办那?”
顾晓东从倒视镜里瞄了她一眼,然后讪讪一笑,说,“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你爸在你脑瓜被砸之前他不就已经不记得你了吗?”
方佳怡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的说,“好像是哦!”
冷凝,——!!…………方家。家中的保姆因为知道方佳怡今天出院,所以特地准备了一顿大餐,并且还在门口预备了一个火盆,给她接风洗尘,去去晦气。保姆将火盆点燃,然后对佳怡说,“小姐,从火盆上买过来,就代表你的伤彻底好了,并保佑你以后的健健康康的。”
方佳怡摩拳擦掌,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跳过火盆,一次小小的跳跃,竟然真的让她有种从此重新做人的愉悦感。她对保姆说,“谢谢你刘姨,我爸呢。”
“佳怡!”
屋里传来这样一句话,很明显声音是方时运的。他居然想起她了?方佳怡当时激动的浑身直哆嗦。“爸!”
她忙不迭的跑进客厅。客厅里,方时运正坐在盼着腿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怀里抱着个枕头,他目光涣散的对枕头说,“佳怡,佳怡,佳怡……”方佳怡兴奋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似是无奈的提着唇角淡淡一笑,叫了一声,“爸,我在这儿呢。”
方时运就像是没听到周围有人在对他听话一般,依旧抱着枕头,对枕头讲话,时不时的还呵呵的傻笑。刘姨悲悯的瞧着方佳怡,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走过去对佳怡说,“老先生他可能是因为最近总见不着你,想你了,所以就成天抱着个枕头叫它佳怡。”
冷凝心下酸然,滚着轮椅的轱辘到了方佳怡的身边,然后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此时,任何一种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冷凝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佳怡,即便她难过,也不要忘了她并不孤独,会有人陪她一起难过。方佳怡忍着心中巨大的痛苦,鼻翼翕动,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眼眶通红。“小凝……”“别难过佳怡,我们过去陪伯父说说话。”
冷凝微笑着说道,眼角泛着薄薄的泪影,“别哭,他见了会心疼的。”
方佳怡点着头,拼命在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坐到沙发上去,并将方时运的手握住。方时运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的将涣散的眼神从枕头上收回来,扭头,目光一点点的从他们紧握的手上移动到佳怡的脸上。他茫然的看啊,看啊,看了良久良久,看到佳怡都绝望了,他却嗫嚅着小声叫了声,“佳怡!”
众人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早在几个月之前方时运就已经记不得方佳怡是谁了,这会儿她离开三个多月,他居然又将她认出来了。虽然只是特别轻微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那时候,方佳怡觉得自个特别幸福,这个家还是家,她还有爸爸。“爸!”
说完,她就一头扎进了方时运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她把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痛苦全部化作眼泪痛哭出来。方时运身体有些僵硬,兴许是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怎么突然就哭了。他傻愣愣的,眼中始终是茫然的神色,然而她一直哭,一直哭,滚烫的泪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衣襟上、手背上,眼泪就像是神奇的药水一般,渐渐地唤起了他往昔的意识。他开始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是看得出他是在安慰方佳怡。冷凝在一旁看得心揪到了一处,就连顾晓东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眼角泛红,他伸手揽住冷凝的肩膀,让她的头轻轻地枕在自己的腰间,不断小声安慰着她。“佳怡,佳怡,佳怡……我的佳怡……”方时运始终嗫嚅着这一句话,手不断的轻抚方佳怡的后背,宽厚的掌心带着温热,一点点拂开了她心头积攒了多年的阴霾。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经历了多少背叛与别离,他们终究是血浓于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