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听说春阳君府上的念奴琴艺超群，今日得以一闻，幸哉幸哉！春阳君快请念奴为大家献上一曲吧！”

宾客座上一人举起酒樽，说道。主座的裴川向她挥一挥手，林七巧便将琴摆到红木案子上，拂了拂身上的印花披帛，落手拨弦。这首《凤求凰》，林七巧练习了数百遍，今天的这一曲是她弾得最好的一次。不知不觉中，她忘了自己是在拍戏，完全沉浸在了曼妙的音乐中。“卡，中场休息！”

直到导演喊停，林七巧才从曲子里醒来。她把手放在余震的古琴弦上，心绪还留在曲韵中。不经意间，她的目光触及裴川，发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林七巧低头，匆匆离开了。林七巧独自一人来到片场上的道具秋千架上，恍惚地看着远方。“辛雅，其实我一直想要找机会跟你道歉。”

这时，裴川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她。林七巧没有想到裴川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她本以为裴川会看不起自己，就像其他人那样，因此，当她听到裴川熟悉的声音，泪水差一点就夺目而出了。“你不用跟我道歉。真正该道歉的人是我。”

林七巧抬起头来看着他。今天的阳光非常好，金色的光线在裴川的身上投下一块黑色的阴影。林七巧不敢直视裴川的眼睛，他是多么阳光、骄傲的人啊，自己却助长江邵甫羞辱了他！“我为自己的唐突向你道歉，辛雅！那天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你跟江总是……”说道这里，裴川停顿了一下。“我已经把那件事忘记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七巧的眼睛看向远方，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平静得有些可怕。她琢磨着裴川的那句“你跟江总”，感到无限可悲，其实他不用说这么隐晦的，林七巧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她默默嘲笑了一声自己。“辛雅，我希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裴川还愿意做自己的朋友。林七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升腾一股起对裴川的敬佩、尊重之情。“今后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你都可以来找我。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裴川，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后面那句“在一起”，林七巧咽回了肚子里。“辛雅，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的，我只是单纯地对你好，像关怀朋友那样。虽然我不认为江邵甫是一个好的归宿，但是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

裴川的眼神很真诚。“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不，你配得上。辛雅，你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裴川的双手搭在林七巧的肩上，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林七巧觉得他的目光简直要射进自己的心里去。……下半场戏的尺度有一点大。在戏里，裴川饰演的春阳君先是被念奴的琴艺惊艳，后又被念奴大胆地告白感动，情到深处。在一比一建造的古代贵族的卧室景棚内，桌上的金兽燃着袅袅的檀香，白色帷帐的卧床上，林七巧抱着裴川。“咔，辛雅你过来！”

尤导演把耳机摘了下来，对她说。“哦，好的。”

林七巧从裴川的身上下来，她假借用手指拢了一番碎发，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点头，应声回答。“辛雅，这个念奴的内心活动你要把握清楚。念奴深爱着春阳君，因为她只是一个奴婢，后来还被卖到了娼寮，因此在内心深处念奴是自卑的。她终于有机会跟春阳君在一起的时候，念奴应该是激动、兴奋地。这一部分，既要演出念奴的痴情，还有表现出她被禁锢的欲望。”

“谢谢，导演！我会好好琢磨的。”

林七巧双手交叉，冲着导演微微弯腰。她躲到了录影棚的幕布后面，她攥着剧本，闭目想象戏里的画面，逼迫自己赶快找到人物的状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开拍了，林七巧的手已经碰到了那支插着长针的小熊。虽然她的手已经伤痕累累，越来越难愈合，这种自虐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程度也越来越深，可是它始终是最有效的入戏方式。“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躲到了这里！”

裴川踩着地上的乱放的杂物，向她走来，他边留心着脚下，边说道：“你可真是厉害，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找到！”

林七巧不好意思地一笑，伸进包里的手悄悄地退了回来。几乎整个剧组所有偏僻的地方都有她的踪迹。她就像是见不了光的鬼魅一样，避开人群，专挑僻静、荒凉的地方独自默戏。“怎么样，找到状态了吗？”

“还差一点。”

林七巧尴尬一笑。她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有什么难题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其实也没什么，我在想办法让这张脸红起来！”

她指着自己的脸蛋，故作轻松地说。“原来是这样。这还不简单，让我来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