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这是婶婶特意给你做的。”

范母亲自端来一碗炸酱面。林七巧低头一看，只见面条金黄，肉酱诱人，跟儿时记忆里的样子别无二致，然而她却提不起以前大快朵颐的兴致了。林七巧捏着筷子，轻轻搅了搅碗里的面条，末了她还是毫无食欲。林七巧不想范母失望，她随手拢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缓解她此时的尴尬。谁知此刻正紧紧盯着她的范父，突然圆目怒睁，用凌厉地语气质问道：“谁干的！我问这是谁干的！”

林七巧手上的筷子“啪”地掉到了地上。她一时还不清楚范父为了什么突然大怒，有些茫然地看着桌上吓得噤声的范世赫和范蓁蓁，却发现他们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迷茫之外，林七巧的心里升腾起浅显的庆幸，她终于不用纠结于怎么塞下那碗炸酱面了！咚——咚——咚——范父手上的拐杖狠狠地砸向地板。低沉的重音终于让林七巧找回了四散的心思。“巧巧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问你们呢，都变成哑巴了！”

范父的质问伴着手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回荡在汤羹精美的餐厅。林七巧这才明白范父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自己，他看到了自己额前的那块不大不小的伤疤。“伯伯，这是我不小心碰的。”

林七巧搪塞道。“巧巧，我没问你，我问那个兔崽子呢！”

范父看着林七巧的时候满脸慈爱，转向范世赫时，目光骤然变得狠厉起来。范世赫低着头，丝毫不敢顶撞。范蓁蓁的面色则更加难看。“不说是吧，我就不信我问不出来！”

范父挥舞着手杖，指着站在旁边的佣人说：“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要一个一个问。”

“父亲，您何必生这么大气呢，别伤到自己的身体！七巧姐姐的伤应该是离开家之后弄的，你拷问吓人们也拷问不出什么啊！”

范蓁蓁终于按耐不住，一副为了老父健康忧心的样子，貌似公允地说道。“闭嘴，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范父斥责了一声。范蓁蓁忍住眼眶中委屈的泪水，不得不噤了声。佣人们知道老爷子生了气，丝毫不敢耽搁，很快就一排排站在了餐桌前。“我问你们，巧巧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范父看着眼前生疏的面孔，压抑着怒气说道。底下鸦雀无声。这些佣人无不低着头，不必说回话，就是连大气他们都没有出一下。无论范父如何发火，他们就像是死人一般，一个字也撬不出来。“你们可说话呀！”

范母也忍不住斥了一声。“老婆子，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些人不认咱们，他们心里的真正的主子是对面的那两个人！”

范父冷笑了一声。“爸——”范世赫无奈地叫了一声。他抿了抿嘴似乎是在考虑遣词造句，半天才支吾开口道，“父亲……我……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混账东西！”

范父猛拍了一下桌子，杯盘星罗的餐桌顿时余震不断。范世赫则识趣地闭了嘴。“过来。”

范父依然板着一张脸。范世赫是一个孝顺的人，虽然知道情况不妙，还是听话地站到范父跟前。“我让你狼心狗肺！”

范父两道眉毛一竖，举起光滑的红木手杖朝范世赫的腿上狠狠地就是一击。在外力的袭击下，范世赫的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范母虽然心疼儿子，可还是忍着没有扶他。可是范蓁蓁忍不住，这一棍子是打在范世赫的身上，也是打在她的心上。范蓁蓁把手里的筷子攥的紧紧的，一双杏眼闪着泪光，她一咬牙，迎着范父的目光，说道：“父亲，不怪世赫哥，那是因为七巧姐姐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世赫哥一时生气才……”咚——咚——咚——范父连连敲了三下，打断了范蓁蓁的话。“你们把家里的佣人都换了个遍，老头子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范父用拐杖戳了一下地上的范世赫，用不容反抗的声音说：“你说，你用什么打的巧巧。”

“花瓶，楼梯旁的那个花瓶。”

范世赫的脸埋在一团乌黑的阴影里，说话的时候身体哆嗦了一下。他不是害怕范父的大棍，他是想起了那只花瓶的来历，想起了当初自己发了疯似得把那花瓶砸向林七巧，觉得自己还真不是一个东西。可是，在这之前怎么自己就没有意识到呢！“楼梯旁的那个花瓶，你可还记得它是怎么来的？”

林七巧就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看客一样，她有些迷惑，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林七巧双手捧着装着炸酱面的青花瓷圆碗，一听到“花瓶”这两个字，手一抖，那碗差点摔下来。守在她身边的范母觉察到了林七巧的异样，把她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林七巧想起了那支放大的并蒂莲，想起了小时候她的父亲爱不释手地端详着一只花瓶，对着小不点的自己说：“丫头，好看吗？”

小林七巧乖巧地点了点头。父亲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道：“小丫头，还挺识货。”

林七巧还记着，父亲指着上面的一朵彩色的花对她说：“看到这朵花来了吗？这叫并蒂莲，寓意幸福美满。等你嫁人的时候，爸爸就把这个花瓶送给你当嫁妆。”

“那是七巧的嫁妆。”

范世赫的声音有些痛苦。“你还知道那是巧巧的嫁妆，用你林叔叔的东西打她的宝贝女儿，你可真是知恩图报！”

范父怒不可遏，抬起一只腿来，给了他一脚。范世赫一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栽了下去。范蓁蓁惊叫了一声，哭哭啼啼地把范世赫扶了起来。林七巧看着地上的那两个人，仿佛是刚刚吃下了一顿重庆麻辣火锅，爽快地大汗淋漓，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其实她早就想这样给那两个人两脚了。林七巧暗暗摸了摸手钏下的伤疤，同时生出一团的疑问，如果她把手腕上的刀疤露出来，范伯伯又会怎么教训这两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