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巧的心头一阵剧痛，仿佛一只野兽在用尖牙在咬着似的。她的思想木然不动，默无声息，仿佛瘫痪了似的，好一会才继续向前奔跑。她觉得自己必须出去走一走、透透气，不然，她真的能活活憋死的。她推开了沉重的铁门，那道门经过了特别加固，她发泄了一身的愤怒和委屈，连力气都没有了，因此推开朱红色吱吱呀呀的它，费了不少的功夫。林七巧喘着气，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前伫立的楚谦。目光下移，他的脚下落着四、五支烟蒂。“你的伤好了？”

因为吃惊，她的目光在男人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很快，她便微笑而睡眼朦胧地问他。她本来想做出一副嘲笑而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她太累了，巨大的情绪起伏消耗了她太多的能量，因此只能平平淡淡的了。“好多了。”

楚谦细细地看着林七巧的脸，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负伤的胳膊。“我本来以为肯定会伤到骨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你得在医院好好躺上几个月……”“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点皮外伤。”

楚谦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接下来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再也无话可说。林七巧的脑海里浮现出她最后见楚谦的画面，他倒在地上，胳膊上压着巨大的画板，两道浓眉痛苦地扭在一起，口中呼痛。他需要帮助。可是她冷冷地注视着那种挣扎、压抑的脸，毫不留情地离开了。“以后少做一点亏心事，不然报应会更多的……”林七巧存着一口气，说完立刻钻进大门里面，作势就要关上那道大门。“七巧……”听到吱呀的声音，那颗因为羞愧而沉下的头抬了起来，男人有些慌了，他赶忙把半个身子挡了过去。“七巧，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谈。”

楚谦的语气里充满了哀求的意味。“谈谈？楚先生，我看实在是没有必要……”林七巧感到浑身无力，她在强撑着周旋。楚谦，多么儒雅周致的人啊。可是他现在，落寞、疲惫、羞愧，沉重的罪恶感日夜折磨他，使他抬不起头了。这就是报应啊，林七巧感到一股酥麻的畅快，不由得咧着嘴大笑了。不过由于她身体的缘故，她的嘲笑已经大打折扣了。“七巧，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楚谦哀嚎了一声，他快要逼疯了，膝盖剧烈地发抖，只要林七巧一句话，他甚至愿意跪下来祈求她的原谅。“亲爱的，放心吧，这一辈子，我，林七巧，都不会原谅你的！”

林七巧郑重地说。这是她的心里话，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她不是圣母，她做不到也不会原谅在她心口上插刀子的人。“你就这么恨我？”

挤在门口的男人一脸惨白。“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林七巧无情地反问。她几乎不能站立了，跟楚谦的争执消耗了仅有的精力，她都不能保证自己睁大眼睛怒视他了。林七巧迫切地希望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她开始伸手推半个身子探进来的男人。男女之间本来就力量悬殊。在身体强沛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到，更何况此时的林七巧无异于虚弱的纸片。“你！”

林七巧刚刚举起拳头，眼前一黑，便直直地栽了下去。林七巧再次睁眼的时候，脑袋混沌，她几乎无法分清自己在何地，身处何时。她环视四周，甚至以为这是十几年前，她童年的时候。屋里飘散着浓浓的饭菜香气，厨房里传出叮叮当当的锅盆碰撞声，跟记忆里那段幸福的时光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你醒了？”

楚谦听到动静急急匆匆地过来。林七巧揉了揉脑袋，并不回答。“你等一下，我熬了鲫鱼汤，我给你盛一碗……”像一道风，他又钻进了厨房。直到楚谦再次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浓汤进来的时候，林七巧才稍稍厘清了混沌的思绪，昏倒前的事情她也能想起七七八八。林七巧接过黑色的骨瓷碗，手上还没有恢复力气，要不是楚谦眼疾手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汤恐怕都要洒在林七巧的腿上。她就像是一个冰冻人，虽然大脑的部位可以缓慢地运转，可是，她的手和脚甚至脊柱还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只有表层的冰消解了一些。楚谦什么都没说，他凝望着虚弱的林七巧，这时心脏难受得发胀，好像要从心脏里爆出来似的，它古怪地轻轻地跳着，眼里似乎泛出了泪水。他端着汤羹，舀了一小勺金黄色的汤水，然后将金属勺子在自己嘴边蹭了蹭以便试出温度，轻轻地吹一吹，把它递给林七巧。油腻的气息透过鼻腔传进了胃里。林七巧觉得一阵阵犯恶心，她捂住自己的嘴，痛苦地干呕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除了那一瓶红酒，她几乎水米未尽。楚谦赶紧把汤碗放到一边，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我给你煮点粥，是我疏忽了，你应该吃一些清淡的……”林七巧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太累了，四肢酸麻，头脑发胀，只有沉沉地睡去才能让她忘记这种折磨人的痛楚。她感到自己被人揽到了怀里，流质顺着喉咙最终进入了空虚的胃里。那里实在太渴望食物了，很快她的食欲就被调动起来。一碗清香的白米粥见底了。楚谦用极轻柔的声音问她：“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林七巧渐渐找回了意识和力气，她抬起疲惫地眸子，说。“七巧——”楚谦看着那张跟白纸一样的脸，一颗心在向下沉。“你可以走了，我要自己休息一会……”林七巧疲惫地躺下，把被子拉高遮住苍白的脸，侧头看着窗外飘摇的树枝，语气淡淡地下达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