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她说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对她说：“七巧，我爱你。”

江邵甫觉得心烦意乱，不知做些什么，慌乱的手触到口袋里的烟盒，便急不可耐地掏出来，点燃，放进嘴里。“你不是说被我驯服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见江邵甫久不回应，林七巧有些急了，大滴的泪水簌簌而落，红着眼睛质问干枯的墙壁，质问背后沉默的男人。“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这个照片就是证据。”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拦不住了。就像是坚固的堤坝，一旦破了一个小口，洪水越泄越多，势不可挡，其威力能够毁城灭国。林七巧什么也顾不上了，她穿着军训服，攥着头戴军帽笑容灿烂的照片，猛地转过身来，眼睛通红地看向江邵甫。这一刻，他们不像是恋人，更像是战场对弈的敌人。她的手里捏着的是铁证，是一招制敌的法宝。目光像火，烫人，烧心。江邵甫比她想象中还要冷静。淡漠的眸子在照片上停留片刻，她看到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似乎透过这张照片联想到什么遥远的东西。他的眼是冰，冷冷地移到林七巧火热的脸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林七巧大招旗鼓的架势毫无意义。江邵甫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林七巧，捏着照片的手越发用力，使其下缘几乎要揉烂。“这张照片是你给我拍的。江邵甫，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可你就是爱我，甚至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就爱上我了。”

她语气灼灼，一步步地逼近他的内心。浓黑的眸子微抿，掏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捏成了一团。“你不是去Z大做过教官吗？这张照片就是在我军训的时候拍的吧，那时候我才大一，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异常的明亮，她瞥了一眼手里的照片，扎着马尾的女孩对她笑得甜蜜。林七巧觉得有点刺眼。“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心虚了？害怕了？”

她明明跟照片上的人一样的装扮，绿军装，素脸，黑色的马尾辫，照片上的女孩明媚如太阳花，她两眼干红，气血翻滚如女鬼。照镜子的时候，她甚至暗自庆幸自己的容颜并没有改变，她错了，大错特错，皮相看似一致，两个人的骨血大不一样了。她的心渐渐被阴暗的东西占据，在也没有露不出那样明媚的笑容了。江邵甫冷眼看她发疯，终于不耐烦地大掌一挥，说：“够了，别闹了！”

林七巧却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孩，见了一眼就爱上了，很爱的那种。可惜，那个姑娘并不爱你。江邵甫，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

林七巧夸张冷笑。把那张照片在江邵的面前，晃了晃。这是证据，她提醒他。江邵甫的脸色变了，他的脸上终于不是难以撼动的冰霜，见他被刺痛了，林七巧忍不住得意地咯咯大笑。“让我猜一猜，你去Z大做教官，像丘比特射中箭一样，你看了我一眼，就爱上了！”

她伸手做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面目虚浮。她明明没有喝酒，却像醉倒了一样。明明是要问清楚江邵甫，她却先乱了心绪。江邵甫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这样指着鼻子问，毫不顾忌地揭开伤疤，难堪极了。他觉得脸在烧，他厌恶林七巧歇斯底里的泼妇摸样。可是，他却分了神。出乎意料地想，如果林七巧知道自己曾经跪在她的家门前一整夜，跪在她的父母面前一遍遍哀求，甚至是跪在她的脚下请她嫁给他。如果她知道了这些，她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会因为自己爱她而高兴吗？还是会因为拒绝了自己而后悔？她又会不会因为那件往事而自责呢，当初她为了赶走自己可是用高尔夫球棒亲手打死了他们的孩子。想着，他竟然笑了。笑容惨白苦涩。“邵甫，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呢？”

林七巧突然可怜巴巴，黛眉深皱，苦苦哀求。江邵甫嫌弃地冷冰冰地说：“真是个疯子！”

被他这么一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不，你是爱我的。不然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呢？你干嘛让我穿这身衣服！”

照片如鬼魂不散，她又扯了扯自己身上宽大的军训服。仿佛又在说，看吧，这就是证据，你骗不了我的。江邵甫彻底烦透了，一把拽过来，把笑容明媚的林七巧撕得粉碎。那朵不败的太阳花终于枯萎。零落的碎片打在林七巧的脸上，纷纷坠落，其中一片落在地板上，正好是她的笑眼，向下弯着，像小巧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