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敬棠颇是懊恼,为自己打不过那个妖女而感到惭愧。“在下自从投入武当门下,就立志此身要除强扶弱,铲除邪恶。只可惜在下学艺不精,打不过那妖女。如今那妖女借着寻找凶手之名,到处作恶,杀人无处,许多的正派人士都遭到了毒害。如今武林即将陷入一场浩劫当中,所以在下才请命上天机门,请求门主能站出来,查出凶手。”
明桀扬神情淡然,静静地听莫敬棠说着,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待莫敬棠说完,他才缓缓地开口道,“很抱歉莫少侠,在下并不觉得自己有拯救武林的本事,只怕是要让莫少侠失望了。”
莫敬棠听出了明桀扬话中的拒绝之意,微微有些急切地道,“此事只有天机门能够做到,所以在下就算是拼死也要前来。天机门有着强大的情报网,武林中一丝一毫的举动都逃不过天机门天罗地网式的情报机构。所以,只要赵公子愿以天机门之力相助追杀当年害死南宫盟主的真凶,那么那百花宫的妖女就没有办法再滥杀无辜了。冤有头债有主,那妖女自去找那人报仇,也省得将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为之陪葬。”
“很好,好一句冤有头债有主。”
明桀扬冷笑道,眼中的光芒微微地变厉,就连站在一旁的萧云和墨羽,脸上也分明地露出了敌意。“那百花宫的妖女在武林中作恶,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不齐心协力地想办法剿灭她,反而想着要丢出一个人去,以保自己的安全。说得好听一些是舍小取大,弃车保帅;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跟来凑热闹的白莺离一声冷哼,“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当初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设计对付天机门的时候,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的吗?怎么这会儿遇上个妖女,就变得胆小如鼠了呢?”
“这位姑娘怎么这么说话,我武当的人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况且,如今这场武林浩劫本就是因当年的那个凶手造成的,妖女口口声声要讨回一个公道,我们实在是无法应对。”
莫敬棠涨红了脸,只怕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当着面奚落过,原本是声声为自己解释,却也从中觉得了理亏。不由叹息,“那妖女的邪功确实厉害,就连我师父那样的高人也难是她的对手。虽然说,要将那凶手找出来交给妖女听起来是极不仗义,可是如今真的已经是别无他法了。唯有找出当年的真相,给妖女一个交待,才有可能平息这场武林浩劫,否则只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妖女的手下。所以,就算是被当成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也好过看着整个武林遭受劫难,甚至是那妖女越发的不能回头。”
白莺离怔了怔,撇撇嘴不再说什么。她向来伶牙俐齿,可是对着莫敬棠这一番话,她竟是挑不出刺来。换作是她,要她看着那么多的人死去,她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明桀扬微微地被触动了一下,在这人人为己的江湖中,早已甚少有这样正义执着到有些傻的人了。很多的事不用想他也知道,站在莫敬棠背后那些要他来寻找天机门求助的人,为的只是自己的安全,所以将这个傻乎乎的年轻人推出来做这件危险到很有可能就会丧命的事。可是这个傻乎乎的人,也只有他是真正像那些人口中说的光勉堂皇的话一样是为了整个武林,为了天下苍生。然而,触动也只是触动而已,不会对他的决定有丝毫的改变。他微微地勾了勾唇,眼神很坚定,连带着笑意也是极深刻的样子。“莫少侠年少正义,这番气度胸襟令在下佩服。只不过,在下依旧要让莫少侠失望。所谓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武林有此浩劫也是命里的劫数。赵某自认为没有那样的能力扭转乾坤,也不想再参与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如今的天机门已不再是昔日的天机门了,早已隐退江湖过平淡的生活。更何况,在下自认为没有那么好的胸襟,在被整个武林舍弃过后,再以德报怨去拯救武林。”
说完,他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气度去帮助那些道貌岸然、极度虚伪的人。当初他还是永煜王时,朝政、国事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天下的稳定,黎民百姓的安乐是他不得不操劳的理由。还有那高居庙堂的人,是他的血脉至亲,是忠义的所在。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都不是他所想象的样子,他为了这个天下,为了他的兄长,险些牺牲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如今,为了琬辞,他已然放下了过往每时每刻都放不下的东西。既然那些曾经以为一辈子也无法割舍的东西都已经抛开了,又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左右他的行动,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呢?武林的存亡,干他何事?别人的恩怨,干他何事?他们是生是死,干他何事?他只需要守着自己的爱,随心所欲,做自己便好。管别人怎么说,是自私冷漠,是麻木不仁,都无所谓。“扑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却是莫敬棠手撑着床沿咬牙用力,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墨羽和萧云微微一惊,正想上前一步去扶他,可是脚刚踏出一步却又停住了。莫敬棠手肘撑在地上,身体匍匐着看着明桀扬的背影,“求赵门主出手相助,铲除妖女。大恩大德,武林同德必会铭记于心。敬棠愿做牛做马,报答赵门主对武林的恩情。”
明桀扬顿住了脚住,轻轻地皱了皱眉。这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傻最傻的傻子了,为了让他出手相助,竟是愿为他做牛做马。武当清风道长的得意弟子,竟然要给别人做牛做马?且不说,这一身的伤,纵然日后养好了也只是一个废人。这么虚伪的武林,真的值得一个人牺牲到这种地步吗?“做牛做马也要看你有没有那能耐!”
慕容子修气得两眼圆睁,示意萧云墨羽将人扶回床上去,“你在想着拯救苍生的时候能不能再想想拯救你自己啊?老头子我是花了多少力气才把你从阎王殿里抢出来的,你是想要我白费功夫吗?”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头,“我一点也不稀罕武林正派对我感恩戴德,因为能救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而且……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会派人送你回武当。”
莫敬棠怔怔地看着明桀扬离开的背影,心底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请这个人出山了,这个人是他见过的那么多人里头最固执的一个,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绝不会改变。他忽然间有一种感觉,如果当初武林正道不是这么对他的话,他或许还会有出手相助的可能。可是如今……这便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突然,莫敬棠拿手背挡住了眼睛,低低地声音传了出来,他……竟然哭了。明桀扬迎着夜风缓缓地走着,宽松的衣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下摆很不听话的飘飘荡荡。他沿着静静的长廊走着,脸上的神情平静似月光。直到走进了湖心中央的亭子里,他才停下了脚步。拒绝的话说出了口,可是心里却并不觉得有多舒坦。明明以前担着那么多责任的时候,他是那么的累。他也只是个凡人而已,也会累,也会烦,也会想要休息,想要平静的生活。可是如今他摒弃一切的烦恼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时,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反而隐隐有一种不安和愧疚。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真的是操劳惯了。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方宁静,沐琬辞从长廊的另一头朝着他走来。方才莺离去找她了,吱吱喳喳地说了一堆,话语里隐隐地透露出对那武当弟子的敬佩,也小小地埋怨了一下桀扬的不近人情。可是她是明白他的,做这样的决定,他必是考虑再三的,也必定有他的理由。只是,无论那理由是什么,他的心里总是不会那么舒服。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心系苍生的男人。“这么晚还不睡?”
明桀扬冲着她笑了笑。夜里小湖上的风很凉,沐琬辞穿得很少。明桀扬伸手将她揽过,圈在怀里,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一点一点地传到她的身上。“我来找你,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
沐琬辞静静地趴伏在他的胸膛上,话里带着闷闷。明桀扬不由轻笑,“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助眠的功用。”
“为什么不答应他?他很诚恳,也很让人感动。”
她轻声地问道。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地蹭着,语气轻柔,“你要我去吗?”
他并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自己径直说了下去,“若我去了,很有可能又会卷入到是非凶险中去,或许我会受伤,甚至会死,你会不会难过?我看不得你难过,看不得你哭,而且我欠你的已经很多很多了,说好要用余生来补偿你,我怎么可以食言?”
“可是你会不会不快乐?”
沐琬辞吸了吸鼻子,眼角湿湿的。她确实不想他涉险,可是她也绝不会阻止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是余生是她的,而且余生还很长,只要他活着,那么他们就还有很多年。“不会,只要有你就不会。如果你不快乐了,就算是江山在握,我也不快乐。”
他的声音慢慢地轻快了起来。他向来都是个聪明人,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了那自己想要的,稍稍地牺牲一点别的,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