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承晖殿的一场投毒事件,沐琬辞彻底的被吓到了,在床榻上连着休息了两日,身子才算有些好转。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个后宫里的日子其实很危险。因为她所受到的恩宠,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想要害死她的人不止一个。这几日未央宫也是草木皆兵,宫人们忙进忙出,上上下下地将宫中所有东西都排查了一遍,确认所有物件都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寰儿更是一刻也不敢吊以轻心,但凡是沐琬辞吃的喝的,都由未央宫的小厨房做,厨房里的厨娘是明桀扬安排进宫的,为人仔细小心,绝对可靠。然而即便是这样,在膳食送到沐琬辞面前时,还要经过寰儿的检验。当日承晖殿中的事情,险些吓掉她半条命。若是沐琬辞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了。护主不力,又有什么面目活着,更何况,她和沐琬辞之间,情同姐妹。沐琬辞在殿中呆了好几日,整个人都呆懒了,总觉得身上这儿疼那儿疼的,便出了殿去未央宫中的小花园逛逛。而寰儿却是一惊一乍的,非要陪在她身边才能安心。她小心的搀扶着沐琬辞,走在花园的小路上。沐琬辞掩在披风下的肚子已然有些现形,她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搭在寰儿的手臂上。脸上充满了无奈,“寰儿,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你别看我看得像个犯人一样,这样我会疯掉的。”
沐琬辞今日着一袭粉蓝色兰草纹上衣,粉灰色轻盈薄裙,外罩一件银白色连帽披风,淡雅而不失高贵。披风的下半部分绣着大朵大朵的墨莲,朵朵不同,姿态万千,色泽深浅自然,微风拂来,披风飘动,似步步生莲。万缕青丝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流云髻,发髻上斜插着一只白玉簪子,色泽通透。她浅浅一笑,便是有光彩流转,美不胜收。一旁的寰儿却是苦着一张脸,极是小心翼翼,“奴婢倒真希望将娘娘当犯人一样关起来,到娘娘生完小主子了再放出来,至少如此就不会有人能再害到娘娘,奴婢也少得提心吊胆的。娘娘你看,寰儿都瘦了。”
她说着,将一张俏脸凑至沐琬辞眼前。沐琬辞一瞧,还确实是瘦了,原本圆圆的脸蛋如今变成了瓜子脸,然而却是更加的俏丽。“嗯,寰儿确实是辛苦了,那我赏你些什么才好呢?要不就赏寰儿一个如意郎君可好?”
沐琬辞不怀好意道。寰儿脸一红,跺了跺脚,“娘娘!”
沐琬辞见她害羞得几乎要恼了,连忙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寰儿陪我走走,一会儿又得回去喝药呢。”
她可不敢得罪这未央宫的大长宫女,要不然还指不定会被怎么整呢。寰儿这才缓了脸色,扶着沐琬辞缓缓地走着,声音极轻极轻地道,“寰儿才不要嫁人,寰儿要一直守着小姐。以前在涵烟楼的时候,小姐说过,永远不会不要寰儿的,寰儿都记得。”
沐琬辞心中一颤,浮过一丝异样的感动,朝着寰儿深深的一笑。未央宫中的花园景致虽然不及御花园的百花齐放热闹非常,却也有着别样景致。而很多的景致却都是在沐琬辞住进未央宫之后,明桀渊特地遣宫人修建的。他对沐琬辞确实用心,然而这种建立在强迫下的示好,就算是再用心,也只是徒劳无功。两人延着花道慢悠悠地走着,走走停停,赏赏风景,倒也不觉得闷,还将前几日的那种惶恐全都暂时抛到了脑后。“放开我!呸,该死的奴才,凭你也敢和本宫说话,本宫要见皇上!”
隐隐约约的,似有女子的叫喊声从花园西南侧的小院中传出来。一道年纪稍大的女人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娘娘,皇上是不会见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奴婢今日还称你为一声娘娘是因为奴婢是个奴才,可是娘娘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失了势的宫妃在这儿宫里可是比我们这些奴才还要不如。更何况,前几日你做的事情让皇上很不高兴,你认为皇上还会愿意见到你吗?”
“呸!皇上最宠爱本宫,只要那贱人死了,皇上就会重新宠爱本宫了!”
好熟悉的声音,沐琬辞觉得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这么的嚣张狂妄。她皱了皱眉头,转头问寰儿,“那里住着什么人?”
寰儿也不隐瞒,道,“那里住的是原来的兰妃,皇上用了李代桃僵的手段将娘娘留在宫里,便将兰妃关在了未央宫偏僻的宫院之中,平日里有宫女看守。”
沐琬辞愣了愣,原来那里关着的是她的妹妹焉知,那么方才那个声音一定就是焉知的。她忽然对焉知有一种愧疚,是因为她的出现,才害得焉知失去了宠爱甚至还要失去自由。“我们去看看。”
寰儿一脸的不乐意,没好气地说,“去看她做什么,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娘娘心善,觉得是自己欠了她的,可是才不是那样的。若不是皇上先遇上娘娘,对娘娘钟情,又怎么会爱屋及乌地移情于她?”
说起焉知,寰儿似乎有一肚子的气,“皇上让她在宫里自生自灭已经算对她好的了,娘娘视她为妹妹,她可没将娘娘当作过姐姐。原本皇上让寰儿不要告诉娘娘的,可是现下看来不说也是不成了。娘娘那一日在承晖殿中毒,根本就是这个贱人指使的!”
沐琬辞猛的大惊,她一直都知道焉知恨她,可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想要杀了她。她们是亲姐妹呀,她又怎么下得这个手?这世上的亲生姐妹做得像她们这样,还真是失败。她沉下了脸,神情中带着愤怒与悲伤,往方才发出声音的院落走去,胸口下的心狂跳着。她真的很想问问自己的这个妹妹,真的那么想她死吗?寰儿见沐琬辞神色不对,微微有些慌张,懊恼地一跺脚,害怕她会有事,赶忙快步跟上。小院中的说话声未停,听那声音似乎是那看守焉知的宫女要对焉知做什么,而焉知则是拼命反抗着。沐琬辞的心情就仿佛是一团乱麻,脑里嗡嗡嗡的,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无论她怎么地深呼吸也无法顺了这口气。她走到门口,寰儿立马上前去推门,门一开,里头的人全都愣了愣。那宫女手上端着一只碗,碗中不知装了些什么。她一见到沐琬辞,连忙将碗到一旁的桌上,朝着她便跪了下来,“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
沐琬辞的眼神没有在那宫女的身上停留,而是看向了焉知。只见焉知坐在床沿上,双手上竟是拷着锁链,系在床柱上。她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碗中浓黑的药汁,泛着淡淡的苦意。焉知也在看着她,起初是愣愣的,逐渐就变得憎恨。沐琬辞扫了一眼那低头立于一旁的宫女,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寰儿明白沐琬辞的意思,添了一句道,“贵妃娘娘问你为何将人锁着?”
“回贵妃娘娘,这都是上头下的旨意,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冲撞了皇上的妃嫔呀。”
话音刚落,只听得沐焉知呸的一声。“狗奴才,还不放开本宫!本宫不信皇上会那么对我,等本宫见了皇上,定要让皇上剥了你的皮!”
那宫女也不甘示弱,挺直了腰板道,“娘娘,就算你见到皇上又能怎么样?奴婢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承晖宫的福公公吩咐下来的,就连这碗药,也是皇上的意思。正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原本娘娘要是安安分分的,也还能过个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娘娘既然敢下毒,就该想到是什么样的后果!”
沐焉知愣了愣,疯了一般的尖叫起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皇上绝不会那么狠心要让我死!是你,一定是你!沐琬辞,一定是你想要我死,你想看着我死了,你才能高枕无忧!”
她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扑过来,铁链磨擦着床柱,发出铮铮的响声。沐琬辞的心一阵一阵的发凉,明明就是焉知想要害死自己,却还要说是她容不下她。“想要我死的人是你吧,你买通了宫女在我的燕窝里下药,想要我和孩子一起死,难道不是吗?”
沐焉知疯狂地笑了,笑容里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对,药是我下的。因为你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宫里,更不应该生下这个孩子,这孩子凭什么能拥有皇子才拥有的厚待?还有你,又凭什么抢走我的一切?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死。你没死,那是你运气好,如果还有下一次,我照样会想办法要你的命!”
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一脸狂怒的神情,沐琬辞的心彻底的死了。原来,在荣华富贵和帝王宠爱面前,姐妹之情真的会变得那样淡薄。“你以为害死我你就能得宠吗?你只会让皇上觉得你是个可怕的女人,而且,就算我死了,皇上也还会宠爱别的女人,你害得完吗?”
她顿了顿,冷冷道,“你可知道,那个替你下药的小宫女已经死了,她是因为你才死的。”
沐焉知忽然安静了下来,眼神涣散,“你说……她……她死了……我没有想过会害死她……”“她根本就是怕你被查出来,才自己吞毒药死的。”
寰儿插嘴道。沐焉知呆呆的,忽然间掩面大哭起来。沐琬辞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离开前,她对那宫女说,“这药不用喂了,皇上那儿本宫自会去说的。”
走出屋子,身后传来沐焉知撕心裂肺的喊声,“沐琬辞,我绝不会感激你的!”
傍晚的秋风猛烈地吹来,她的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她知道,自此以后,她将和焉知形同陌路,再无姐妹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