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明星稀,未央宫里极其的安静。所有的宫人都已经沉入梦乡,就连殿中侍候的宫女也悄悄地打起了盹。殿外的大树枝桠横错,连鸟儿都已经休息了。夜风缓缓地吹进未央殿,发出呼呼的声响。烛火在风中幽幽飘动着,左闪右闪,眼着着很容易被熄灭。锦榻上沉睡的人儿翻了个身,忽然坐起。她从枕头下摸出一颗红色蜡丸,伸手一弹,轻轻巧巧地便落在蜡烛上。烛火一燃,弥漫起淡淡的烟雾。沐琬辞拿起妆台上的一只金簪随意地将头发绾起,然后披上斗篷,微微隆起的腹部掩在宽大的斗篷下,倒也不显得明显,悄悄地从殿中溜了出去。她手中拎着一个小布包,匆匆地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两队寻夜的侍卫,她都悄悄的避了过去。一路走到永寿宫,她悄悄地推门进去。一直寻到淳妃住的寝殿,只见殿中亮着灯,似乎还有说话的声音。沐琬辞不敢贸然进去,只得躲在门外隐蔽处。借着未掩实的门扉望进去,只见淳妃的面前站着一名身穿太监服的太监,听声音似乎有些年纪了。他背对着沐琬辞,所以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从另一侧瞧见淳妃淡漠到充满敌意的神情。她隐隐觉得,这个人会伤害到淳妃娘娘。只听见那人开口说道,“淳妃娘娘,都多少年了,如今的日子难道您还没有过够吗?仍旧是守口如瓶,娘娘您的耐性可真好。”
淳妃冷笑道,“眼下的日子很清净,本宫每日与菩萨一起,日子过得很舒心。菩萨也能听懂本宫的祈求,保佑本宫想保佑的人,也会惩罚那些作恶之人。你也很有耐性啊,这么些年也不死心。对着你的脸对了这么多年,本宫真是看得想吐。”
“咱家还真是低估了娘娘,但是咱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娘娘还是早点告诉咱家先帝的遗诏藏在了哪儿,娘娘以后也就不用对着咱家这张老脸了。”
遗诏?躲在门外偷听的沐琬辞不由心中猛的一跳。为什么这太监要管淳妃要什么遗诏?先帝你遗诏不是早在明桀渊登基之时不就已经宣读过了吗?忽然之间,一个恐怖的念头窜进她的脑海中,将她狠狠地跳到了。难道……难道那份遗诏是假的?而真的遗诏一直在淳妃娘娘手里?就在这时,淳妃再次冷笑,“你若是找得到就尽管找,若是找不到,本宫是不会给你的。篡改遗诏,幽禁本宫,便是他一国之君该做之事?还有你,挑断本宫脚筋,别告诉本宫这是你的主子让你这么做的。”
那太监有几分惊慌,可毕竟是老江湖,很快便镇定下来。“娘娘,您当自己还是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咱家确实不敢把你怎么样,可是如今新君即位,改朝换代,您这位宠妃早就过了气了。如今的皇上命咱家找出先帝遗诏,那么咱家自当奉命,尽心尽力地办好差事。”
淳妃冷哼一声,对他嗤之以鼻。那太监见状,不由心生怒意,“娘娘,咱家奉劝你,不要太固执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你以为本宫会害怕吗?”
淳妃淡淡道,语气中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人无法忽视。沐琬辞躲在外面,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淳妃这些年来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她原以为只是行动不自由罢了,至少还是自在安静的,可是原来事情并非她所想的这样。永寿宫中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淳妃一直在受苦。就在那太监动上倾向淳妃的时候,沐琬辞想也不想地推门冲进去,那一刻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这个柔弱的孕妇能不能制住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健壮的太监。她拔下发间的一支金簪,狠狠地朝着那人的背部刺去。那太监一阵闷哼,身形动了动就要转身。沐琬辞不由心中大骇,他如果转过身来,自己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绝对不能让他转过身来。淳妃见沐琬辞进来,已然脸色大变。而见她之后的动作,更是吓得险些停止了心跳。她猛的扑上去,死死地抱住那太监的腰。那太监挣扎着,竟是挣脱不了。沐琬辞见状,连忙用力将插入太监背上的金簪拔出,朝着他的颈间狠狠刺了下去。一时之间,鲜血封喉。那太监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沐琬辞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下,“他死了。”
淳妃看了她一眼,略带指责,“深更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沐琬辞亦是脸色凝重,神色异常,“母妃,幸好我来了,要不然,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她叹了一口气,“先将尸体处理了吧。”
淳妃沉默地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合力将人弄到院子里。月色下,两人正面面相觑着该如何将尸体埋了,凭她们一人残废一人怀孕,要埋尸确实有些困难。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粗布衣衫的宫女从永寿宫中的另一侧走过来,见到她们时明显一呆,在看清她们身边的那具尸体更是大惊失色,猛的回头就跑。沐琬辞暗叫不好,“母妃,怎么办?”
淳妃的脸上却并没有惊慌的神色,“不用担心,她不会说出去的。她是我入宫后一直服侍我的宫女,后来我被幽禁,她便也搬了进来。而且,她如今早已经听不见,不会说话了。”
沐琬辞听完后,开始沉默,这样的人不管如何也都是忠心的吧。过了一会儿,只见走廊处人影闪动,方才匆匆离去的宫女手拿铁锹往这边跑了来。她二话没说,拿着铁锹就开始挖土,默不作声地挖出一个很大的坑来,然后将尸体推了下去,再将土填上,压实。然后,她又去端了水,回到殿中去将所有的血污全部清洗干净。做完这一些,她默默地离开。沐琬辞和淳妃愣在原地盯着那老宫女离开的背影看了良久,然后沐琬辞推着淳妃回到殿中。她将淳妃扶到床上躺好,淳妃看着她,问道,“这么晚了,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沐琬辞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从方才带来的包裹中拿出几瓶药来,一一叮嘱,“母妃,这些药能让你重新站起来的,药丸内服,药膏外敷。”
淳妃笑了笑,“你有这份心,母妃就很高兴了。母妃的腿废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指望能好了。”
“母妃……”沐琬辞腻上去撒娇,“这药不一样,是神医慕容开的,他给辞儿打过包票的,一定可以治好母妃的腿。辞儿也很想,有一天,可以和母妃一起离开皇宫,难道母妃不想再次到桀扬吗?”
淳妃的身子微微地颤了颤,她明显心动了,和儿子团聚的诱惑真的比什么都要大。“那好,母妃就试试。”
沐琬辞见状,连忙高兴地去端了水来给她吃药,并挖了一块药膏,轻轻地涂在淳妃的脚踝上,慢慢地按摩。很快,脚踝处便传来温热的感觉,自从断了脚筋之后,她的脚常年都是冰冷到无知觉的,今日竟然再一次感受到了暖意。说不定这药真的有效。“母妃,那太监到底问你要什么?这么苦苦相逼的。”
沐琬辞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来。淳妃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什么了。他们想要从我这里拿到的是先帝的遗诏!”
“遗诏?”
方才她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眼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错,而今公诸于世的那一份遗诏,并非是先帝的亲笔遗诏。当日先帝临终前,将遗诏写好交给了我,上面分分明明写的是让扬儿继成大统。先帝是希望我们母子在他死后有所依,可是我知道,扬儿绝对做不了皇帝。他的性子太软,太重情谊,没有帝王该有的狠心果决,他斗不过桀渊。”
沐琬辞呆住了,原来那所谓的真命天子并不是名正言顺,那个皇位是属于桀扬的。虽然在皇家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会有,可是她却不知道有朝一日竟然离自己那么近。“那遗诏呢?桀扬他知道这件事吗?”
她急急地问。她不关心这天下江山到底由谁来坐,她只关心她爱的人心里是不是承受了别人所不知道的痛苦。“扬儿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敢让他知道。他那样的性子,知道兄弟争夺的事,一定会很消沉。至于遗诏……”淳妃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凑到沐琬辞的耳边悄声道,“我一早就料到他们一定会想寻那遗诏,他们肯定想不到遗诏早就不在宫里了。我藏进了当初扬儿替我画的那幅画的圈轴中,若有一日必要时,你便告诉扬儿将那遗诏取出来,那遗诏便是他护身符。”
沐琬辞沉默着点了点头,心中分外难过,原来母亲真的是世上最伟大的人。“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桀扬的,母妃你放心。”
淳妃欣慰地笑了,“扬儿有你,是他的福气。母妃这里并不安全,你以后还是少来,母妃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天边微亮,未央的宫人很快便要走来了,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只能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