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桀渊看着眼前的这名女子,她时偶温婉,时偶率真,时偶狡猾。看来她确实不是那种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有时候甚至比男人更聪明,更懂得去抓别人的弱点。“若朕不答应你的交换条件呢?”
他开口问道。他是皇帝,是绝不能被人抓住弱点的。沐琬辞看了眼前这男人一眼,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刺激到他的言语,她是想要得到自由,而不是惹怒这个男人。“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宫里无人敢不听。只是皇上真的像让萧家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吗?这一次可不像萧后那么好对付了,若皇上再等几年,恐怕萧家便羽翼渐丰,到那时一切也许就晚了。”
明桀渊皱起了眉,他从未有像此刻这般难以抉择的时候。江山和美人,他都想要,可是眼下他确实没有能够一举除掉萧宰相的好方法。沐琬辞的话令他有些心动,可是他却做不下决定来。沐琬辞见他的神情已然松动了,不由进一步循循诱导道,“皇上,用一个女子换一座江山,这是一笔很划得来的生意。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为重。”
“好,朕答应你。”
明桀渊狠狠地瞪着沐琬辞,胸中似有一把熊熊的怒火正在燃烧。他好不容易才将这女子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又如何舍得放弃?可是他没办法,明家的江山不能有任何一丝毁掉的可能,更不能毁在他的手里。“你说,是什么方法。”
“很简单,皇上一直在想要用何种方法扳倒他,却没有想过用一种正常的方式让他死去,就像萧后一样。萧宰相才是萧家的根基,根基一倒其余的也就不成气候了。而且,这个世上向来是树倒猢狲散,宰相一死,跟着他的那些朝臣及门客自然要再寻栖身之所。皇上想要对付萧家必然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手中肯定握着很多与之有关的证据。找到有所牵连的那些人,逐个击破,那些人为了自保自然会出卖萧氏,到时候皇上还怕萧氏的势力无法朝中连根拔除吗?”
沐琬辞委委道来,几句话便将道出了一个详尽的计划。其实这个的计谋她本是想不出来的,只不过以前桀扬兴致好时,总会给她分析朝中的局势及朝臣之间的关系。明桀渊沉默了片刻,沐琬辞所说的果然是个很好的方法,先让萧宰相以极高尚的方式死去,再暗示那些与萧家有所瓜葛的朝臣,警醒他们,这样,没有一个不会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全力效忠皇帝。他不由地开始佩服眼前这看似无争的女子,她的身上到底有多少能让他大吃一惊的东西。“果然是好方法。”
明桀渊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皇上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沐琬辞在他的身后提醒道。明桀渊的脚顿了一顿,最终他没有回头,大步地离开了寝殿。寝殿之中再次只剩下她一人,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似乎很忐忑,又似乎很激动。不管此次她是不是能够顺利地出宫回到桀扬的身边去,她都要搏上一搏。在这世上,幸福都是留给去努力的人的。曾经有个人教过她,想要的就要自己伸手去拿,拿不到就要想办法努力拿到。在明桀渊的眼里,或许自己是有几分重要,可是他到底和桀扬是不同的。桀扬淡泊名利,所以会为了她放弃一切。而他不一样,好不容易才坐稳的江山怎么可能拱手让人。连自己少年时的结发妻子都能害死,那么为了皇位牺牲她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让一国之君为了她放弃皇位。自那日起,明桀渊便再没有来过未央宫,宫中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是菀贵妃将不如以往般盛宠了。纳新后的事情很快便被提上了议程,宫里各司都在紧密地准备着。见此情景,宫里便又出了流言,道是皇上很喜欢这位即将入宫的新后。这后宫的天,似乎又要再变上一变了。天色刚明,玄武门至皇宫正殿早已文武百官云集,禁卫如林。代表皇室的仪仗极其的华丽,宝盖华扇一直从深宫绵延到了宫外,身着锦衣的宫人恭敬地分站于道旁,手中各执礼器。正红色的地毯一直从宫门处延至长安大街,一直到萧府门口。大街上早有禁卫军把守,百姓们只能躲在禁卫军的后头悄悄地张望。这两日,萧府贺客盈门,朝中的大臣无一不送礼前来,已经攀上关系的便巩固地位,没有攀上的便借此机会以表心意。萧家要再出一任皇后了,所以谁都看得出如今萧家的权势已然是如日中天了。皇上如此器重萧家,这自然让朝中很多人都生出了别的一些想法。这世道,谁还不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呢?迎亲的鸾轿从萧府迎了新后,盛大的迎亲队伍在吉时浩浩荡荡直入宫禁,宫门处长长的波斯红毯自宫门一直铺到正殿,奢华到了极致。鸾轿一直行到宫门前,轻轻一抖,停了下来。身穿正红吉服的明桀渊从鸾轿中扶下头戴凤冠的新后。两人牵着手,沿着华丽的红毯,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承晖殿。此番明燕续新后,暂留长安的南潇太子也应邀参加。他往随行的皇宫女眷中望去,竟是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有些疑惑,难道那女子是因为皇帝娶新后,吃醋躲起来了不成?红毯的尽头是承晖殿,殿门摆着长形香案,案上供着时令鲜花,用以祭天。内监总管小福子捧着圣旨走出,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相次女萧柔,性格温婉,知书达礼,德才兼备,事君至诚。今举大典,册为皇后,以伴君侧。钦此!”
话音刚落,百官齐贺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新后萧柔上前接旨,凤冠上垂落的一排圆润细碎的珍珠链子遮住了她的容颜,然而却遮不住她的美。阳光下,这道正红的身影带着温柔恬静和端庄素雅,亦不愧为一代美人。明桀渊侧过身看她,心中暗暗地流露出一丝惋惜。在娶这名新后之前,他也派人了解过她。善良,单纯,很有才华,这样的女子配得上他,只可惜她偏偏是萧家的女儿。这就注定了,不管她再好,嫁入皇家都不会得到幸福。更何况,他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个固执到能气死人的女子所占据,再也拿不出任何的真心却给别的人了。他转过身俯视着底下朝贺的人,那一排后宫的女子中,并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人。说来也是,这样的场合,她本就不喜欢的,而且为了这场逼真些,她也要做出一个妒妇的样子,假装吃醋而不出席。入夜,沐琬辞一个人呆在御花园中,那里有一处秋千,是她有一次不经意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就很想玩一玩,可是那时候一直没有机会。而今夜,宫中所有的人都去了承晖殿看新后,她终于可以一个人好好地玩一玩秋千,然后顺利地出宫去过属于她的日子。秋千忽上忽下的,沐琬辞一个人自得其乐。“本宫原以为贵妃娘娘此刻应该躲在自己的宫中伤心难过,却没想到娘娘倒是一个人玩得很开心啊,看来是本宫多虑了呢。”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间在沐琬辞的周围响起。这个时候,御花园中怎么还会有其他的人?她停下来,回头张望,只见御花园的小径上缓缓地走来一个人。待那人走近,她才发现来人正是南潇太子段景灏,他依旧是一身锦丽华服,唯一不同的是在那身华丽的锦袍外面添了一身披风,却依旧逃不开华丽。段景灏走到沐琬辞的面前,悠哉游哉地看着她,“承晖殿中正办着喜事,很多人见贵妃娘娘没出席,可都是猜测纷纷,本宫也在想,娘娘只怕是太伤心了,所以身体抱恙。可是没想到却在御花园里遇上了,而且依本宫看来,贵妃娘娘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呢?”
“我为什么要难过?”
沐琬辞笑着反问道。她怎么觉得这个南潇太子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有时候让人觉得他是掐算准了来窥探秘密的。段景灏想了想道,“一个女人,离开了原本心爱的男人,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失去孩子后,那个原本说要给幸福的男子却转眼迎娶了别的女子做皇后,将曾经有过誓言的女子抛诸脑后。依本宫来看,一般正常的女子都会伤心欲绝才对。”
沐琬辞见他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不由觉得好笑,“或许我就是那个不正常的人吧。我并不觉得伤心,因为我从来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
段景灏的眼神忽然一闪,他怔了一会儿,随即笑眯眯道,“既然这样,不如你跟本宫回南潇好了,本宫可不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
沐琬辞一愣,她没料到这南潇太子会一下子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太子殿下,我不会跟任何人去任何的地方,我只会去我想去的地方。对了,太子殿下想不想看戏?”
她忽然很好心情道。段景灏微微一挑眉,似乎料到了什么,笑道,“本宫最喜欢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