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明桀扬在墨羽和萧云的护送之下悄然地回到了军营。三人躲过士兵直接回到了大帐之中,两军交战前夕,主帅遇袭受伤,这是兵家大忌,绝不能传扬出去。而此时沐琬辞坐在帐中,呆呆地看着眼前爆裂的灯花。她的影子在烛火映照下拉得长长的。她的心思飘到了那一片小黄花上,不久前她被灼云带着一路冲回军营。她从明桀扬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对劲,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桀扬要一个人面对什么样的境况,然而在当下的情况,她却是非走不可。她不能留下来成为桀扬的负累,而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她要回来搬救兵。墨羽和萧云不让她去,所以她也只能在帐中待着等他们回来,可是一颗心却揪得紧紧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沐琬辞一转头,便看见了来人。帐中烛火通明,那道清冷中透着一丝温暖的身影就那样立在她的面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精神却依旧很好。沐琬辞看得出来他受了伤,然而见他神色如常,至少也放心了一半。明桀扬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神情专注,仿佛两人是隔了很久未见。方才与那些黑衣人周旋之时,他什么也没想。可是在回来的这一路上,心中却惊得直冒冷汗。他本是有意测测那些黑衣人的来路,然而他们却比他想象的要武功高强。若非墨羽和萧云及时赶到,他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他忽然间想,若他死了,她又该如何?她曾说过,他生她也生,他死她亦死。这样的决绝,如何令他不担心?他若是有什么,这个傻姑娘又该怎么办?以往,他从未考虑过生死的问题,而如今率军到此,杀戮即将而起,纵然他不想都不成了。两个目光胶着缠绵,谁都不愿先行移开眼。身后的墨羽和萧云看得尴尬,萧云只能刻意地重咳了一声,来提醒正在目光缠绵的两人。沐琬辞回望着他,渐渐笑了起来,她不知道他此时脸上神情凝重是在想什么,她也不愿意去想。目光落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眉头微微皱起,“你还好吗?”
“嗯。”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微微心痛地看着她一脸不加掩饰的担忧。早知道就根本不应该心软将她带到这里来,战场上一直都是刀光剑影充满杀戮,今夜这还只是开始罢了。墨羽已经自觉地去找慕容子修过来治伤,虽然流了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可是却并没有伤到要害之处,上了金创药,再包扎好,养个几日伤口便会结痂。只是身上有伤却又不能被他们所发觉,倒是有些费力。此时的明桀扬坐在榻上,只着了中衣,衣带松松地系着,露出一片玉色的胸膛,那情景极是养眼。若是以前,沐琬辞定会因为眼前的景象而羞红脸,只是今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明桀扬那条受伤的手臂上。她轻轻地碰了碰伤口处,眉心紧皱,“疼吗?”
“不疼。”
明桀扬静静看着她担忧的神色,淡淡答道。“你答应过我什么的?”
沐琬辞一脸控诉地看着他微微有些苍白却平静柔和的脸。明桀扬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跪坐在自己身前的沐琬辞拉到自己怀中,双手环上她的腰际,唇边渐渐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他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答应过她什么,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就如今夜,他就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派的人想要取他的性命。可是沐琬辞却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放下心来,今夜的情形让她明白桀扬已然是处在了危险之中。过不了几日,待两军开战,只怕会更加危险。“你吓死我了。”
她闷在他的温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声音却闷闷的。明桀扬极耐心地抱着怀中的女子,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想要赶走她的恐惧。他的目光温暖澄净,看不出任何阴郁。“那些人是什么人?”
沐琬辞想了想,开口问道。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在这个时候对明桀扬下杀手。是北辰国的人吗?想要在开战之前,杀死明燕主帅,搅乱明燕军心。明桀扬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眸光微微变得深沉。他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会儿,“从武功路数来看,并不像是北辰国的人。”
“那……难道是我明燕的人吗?”
明桀扬沉默不语,而沐琬辞则是吓得脸色瞬间一变。在明燕,到底有什么人想要他死,竟然都不顾此番行为会导致这场战事直接失败。她想不出来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只除了一个人。可是……这种时候……会是他吗?然而,不管是不是,也都顾不了那么多了。沐琬辞转身对着站立在帐中的萧云和墨羽道,“从今日起,不管他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就算是到了战场上也一样。”
明桀扬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着怀中给他安排贴身保镖的沐琬辞,“你别那么紧张,我没什么事。”
“怎么会没事!如今有人要杀你!那个人……或许就是……”沐琬辞急切道,又忽然顿住,怔了怔,半晌未再言语。她知道,后面的半句话若是说出来,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后果。总而言之,她承担不起。因为她隐约猜到的人是明桀渊,因为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原本,让桀扬上阵杀敌已然是件极蹊跷之事,桀扬虽然厉害,可是到底没有带过兵,也没有打过仗,她不明白明桀渊为何要让他来做主帅。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明桀渊想要他死而使的计谋,就连墨羽萧云也都看出来了。而且,这世上最想要桀扬死的,恐怕也只有那九五至尊的人了,不管是因为皇位还是因为她,那人都有可能痛下杀手。明桀扬闻言身形一僵,起初平静的神色慢慢地起了一丝波澜。在沐琬辞的心中,他总是能够看清很多的事情,而且看得很通透,经过今夜这一试,再加以分析,他又如何会不知是何人想要他的命呢?他默默看着她充满担忧的眼眸,目光渐渐浓重了起来,薄唇微微咬紧,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所以,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好不好。也不要让墨羽和萧云一直为你担心。”
沐琬辞的话语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明桀扬静静看着她,那瞳色浓重却依旧清透明亮的双眼中的光芒却慢慢地幽暗了下去。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听到他同意了,沐琬辞才笑了笑,墨羽和萧云也呼出一口气。天快要亮了,再过几个时辰几位将领就要来大帐找明桀扬商讨军事。墨羽和萧云遂退出营帐,沐琬辞扶着明桀扬在榻上躺下,本想静静地坐在一旁守着他,却被他伸手揽了过去。沐琬辞脸一红,挣扎着就要起来,“会有人看见的。”
她此时穿的,还是类似男人的布袍,若两个男人亲密的抱在一起被别人看见的话,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呢。而明桀扬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固执地将沐琬辞拉到榻上,“主帅的营帐无人敢擅闯,我累了,你躺下来陪我。”
沐琬辞听罢,立刻停止了挣扎,乖乖地躺在他的身边。明桀扬伸出一只手,垫在她的脖子下面,她枕着他的手,靠在他的怀中。明桀扬侧过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快睡吧,你也是一夜没合眼。”
“嗯。”
沐琬辞应了一声,一只手伸过明桀扬的胸膛,将他抱紧。大帐中变得很安静,榻上的两个人相依相偎得靠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想要等来下一次的宁静,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过了很久,一直到沐琬辞以为明桀扬已经睡着时,他却突然开口道,声音幽幽,带着无穷尽的伤感,“我很早就知道他一直对我有杀心,只是我不想去多想而已。在我心中,他还是幼时那个会带我一起玩的皇兄。”
沐琬辞微微地动了动,身子更加靠近他,“如果……如果这一次他是真的要你死,怎么办?”
说出这一句话,她的心陡然漏了一拍。虽然自古以来为了皇位而兄弟相残的事数之不尽,可是她却不想看着它发生。毕竟,桀扬是那么的在意这份亲情,虽然他从未说过。“我不知道。”
明桀扬的话中带着无尽的茫然,他从未深究过皇兄对他的杀意,又如何会去多想怎样才不被杀掉。“我们手上有诏书的,母妃说过,那是的护身符。若他敢动你,我们就将那诏书拿出来。”
沐琬辞急急道。她才不管拿出遗诏会惹来什么样的后果,江山易主也好,社稷动荡也好,她只想用这一道先帝的圣旨,保全她最爱的人。明桀扬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不,我不会拿出那诏书。”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帝,而且身为皇帝就要顾及权力制衡,后宫之中必有很多女子。我不需要他人,也不想他人来伤害你。”
沐琬辞咬了咬唇,这个傻子。“好了,不说了,再说天就要亮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