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门,墨羽、萧云、墨樱、南宫栎封、白莺离静静地站立在密室的外头,神色严肃地看着紧闭的密室大门。两天前他们拼了命地下到深渊下,翻遍了所有的岩石山洞,终于找到了残存着半口气的明桀扬。深渊下面常年积雪,明桀扬的身躯被覆盖在大雪之中,整个身体都已经冻得僵硬。然而幸亏了这雪冻住了他全身的血液,才没让他因血流尽而死。那一天的情景,到现在他们也不敢去回想。浑身浴血的主子像是被千万把利刃割开了伤口一样,带着满身的鲜血落入深渊。还有夫人,竟也是笑着冲了下去。他们找遍了山谷中所有的地方,却只找到了冰冷的主子。那一刻,他们几乎以为主子已然死了。可是他们派了很多人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夫人,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密室之中,慕容子修解开明桀扬身上的衣带,试着脱下他的血衣,可是由于在寒冷的雪地里呆了过长的时间,那件衣衫竟是与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粘在了一起。他转开头,咬着牙用力一撕,衣衫竟是连着皮肉被撕了下来。鲜血重新流了出来,身上的那些伤口每一处都深可见骨,这样无数道的伤痕,还伴着极重的内伤,这是他这一辈子医过的人中伤得最重的一个。此刻这个年轻人昏迷不醒地躺着,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任由他缝上每一处的伤口,像在缝补一个已经破烂了的布偶。内力尽失,心肺受损,筋脉亦断了无数,纵然能活下来,也是形同废人,比不会武的普通人还要虚弱上几分。慕容子修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缝补好后,默默地退出了密室。墨羽他们立刻围了上来,关切地道,“神医,主子他怎么样?”
慕容子修拢着眉头,“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换了常人早已死了,他能活下来已然是一个奇迹。”
白莺离开始掉眼泪,那一日看着明哥哥和沐姐姐一同坠落悬崖,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疯了。如今沐姐姐生死未卜,明哥哥虽然找了回来,却变成了这副样子。他明明……他明明应该是这世上最俊朗不凡的样子啊?可是他却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就连神医都说他会治不好。“神医,你就不能救救明哥哥吗?你要治好他呀,他还要去找沐姐姐。他如果醒不过来,如果变成了废人,那沐姐姐怎么办?”
她不要沐姐姐有事,她不要他们两个有事。白莺离哭着扑倒在萧云的怀里。慕容子修的眼里满是痛楚,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一样。明桀扬是他看着长大的,在情谊上就如同父子,如今看着儿子昏迷不醒,他又如何不心痛呢?只可惜,他也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啊。“莺离,老夫虽是神医,可毕竟不是神仙,我也想将他治到与原先一样,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半个月后,明桀扬终于醒过来了。这半个月来,他一直靠药物维持着生命,他的身体变得很瘦弱,只剩了一副骨头,原本风华绝代的容颜此刻也只剩下了一脸的病容。然而,只要他能醒过来,对于天机门的所有人来说,就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了。明桀扬睁开眼,对着围在身边的人笑了笑,“原来我还活着……”一开口,嘶哑的嗓音让他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墨樱连忙道,“主子先不要说话,神医说过两日就会好的,当日那股内力也伤到了咽喉。”
明桀扬无奈地笑了笑,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状况,不止伤到咽喉,应该所有的器官都受了一同程度的伤。身体里那股四处乱窜的真气已然不见了,然而连带着他自己的内力也消失得一点不剩。如今的他全身无力,形同废人无异。他朝着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能够活下来,最欣喜的便是可以见到她,可是为什么他醒过来了,却没有看她?“辞儿呢?”
他出声问道,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似乎隐隐的预感到了什么。站在床榻前的几人面面相觑,面露凝重,却谁也没有开口。沐琬辞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不能接受的,重伤未愈的明桀扬又要如何去承受这个事实?明桀扬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皱起了眉头,可是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好半天才道,“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尽管如今他形同废人,可话中的威严仍在。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墨羽开口道,“夫人她……在主子坠崖后就跟着跳下了悬崖。这些日子,天机门下众人全都在山谷中搜寻,却一直没有找到。”
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这些日子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可是每一夜他都夜不能寐。白莺离捂着唇失声痛苦,她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将沐姐姐看得紧一点,为什么当初她没有看出沐姐姐想要轻生的念头。“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住沐姐姐。”
明桀扬唇角的笑渐渐凝住,绝美的眼眸微微地眯起,他的眼眸落在眼前的这些人身上,在接触到他们严肃凝重且带着悲伤的表情时,眸中的微光一瞬间熄灭。幽深的黑眸之中好似寒潭落雪,深不见底,冷彻心扉。“她跟着我……跳了下去……你们没有找到她……”他像是在确认一般,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墨羽咬了咬牙,艰难道,“是。”
明桀扬慢慢地从床上起来,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萧云墨羽连忙要去扶他,却被他挥开。他赤着脚,踉跄着走出房间,每走一步,身上的疼就加剧一分。可是他却没有停下,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垂在身侧,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什么叫她不见了?她是死了吗?不!他不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他绝不信她死了!沐琬辞,你如何敢死?没有我的允许,你如何能死?他身上的伤口崩裂了开来,鲜血慢慢地渗出来,染红了身上雪白的中衣。他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泥泞之中。他要去找她,她一定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他去找她。他的身子晃了晃,最终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前倒去。“主子!”
萧云惊骇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起他。然而却看见他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为什么……为什么我活过来了,你却死了。这样要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倒在地上,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双眼紧闭,血泪不断地涌出。修长的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比每一起都要纠结得深。身上的伤口悉数裂开,可是那疼却根本抵不上他心头的痛。剑伤,刀伤,身上数不尽的伤口,伤了奇经八脉,伤了五脏六腑,这所有的痛加在一起都敌不上失去她的心痛。这世上,最残酷的,便是失去挚爱,自此后,生命便犹如炼狱一般。当慕容子修背着医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明桀扬再次浑身浴血的一幕。怒气在他的胸口翻腾着,可是最终他却无可奈何,身为过来人,他知道那种痛有多深多重。曾经,他也一样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南潇皇宫,沐琬辞一身锦衣,在宫中狂奔着。这半个月来,她像是被囚禁了一样,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她不知道桀扬眼下是什么状况,是生还是死。她身上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伤口也已经结痂脱落。而此刻她心急如焚,她想要尽早回到明燕去。“姑娘,姑娘,书房去不得呀。”
宫女紫烟追在身后急急道。沐琬辞置若罔闻,穿过走廊,直接到了东宫书房门口。她极不淑女地踹开书房的大门,大步地走了进去,却看见段景灏正在与几位老臣商量事情。沐琬辞眉心一皱,停住了脚步。殿中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几个人,段景灏的目光如鹰一般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射过来,在看见是沐琬辞时,目光微微地柔和了一些。几名大臣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沐琬辞,心中疑惑丛生。太子殿下虽然喜好美人儿,却从来不会让女子进入到书房这种重要之地,可是这名女子竟然就这么闯了进来。众人随即沉默,等着太子发怒将这女子给惩治了。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太子有任何动静。偷眼望去,只见太子殿下皱着眉头,却并未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头疼的样子。“你们先下去吧。”
段景灏淡淡道。几名大臣便应声退了出去,在退出去之前还下意识地看了沐琬辞一眼。这个不知道太子从哪里搜罗回来的美人儿,到底有何不同之处能让太子另眼相看。待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段景灏懒懒地往椅子上一躺,笑得轻佻,“这么急着找本宫,可是想本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