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吉时到时,戴上凤冠,沿着十里红妆嫁进皇宫去。上花嫁前,喜娘背着她出绣阁,沿着太傅府中铺着的大红地毯往大门的方向走去。那喜娘背着沐琬辞的时候,忽然悄悄开口道,“夫人……”沐琬辞身子一僵,忽然觉得不对劲。所有人都知道她今日是要嫁进皇宫去,嫁给段景灏,所以所有人都将喊她太子妃,可是为何这个喜娘却称呼她为夫人?“你是谁?”
沐琬辞警觉得问道,这个人绝对不是喜娘。“夫人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给夫人传句话的。王爷昨夜被擒,连夜便被押解回明燕,太子段景灏以王爷破坏两国邦交为由要求明燕拿出解释。所以,只怕王爷一到明燕京城就会被问斩。”
“问斩?为什么?”
沐琬辞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王爷吗?就算他做了什么,明燕难道不能保他吗?而且段景灏只是要明燕拿出解释罢了。喜娘冷笑道,“这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夫人或许不记得了,明燕的皇帝一向来视王爷为眼中钉肉中刺,若能顺势将其除去,又何乐而不为呢?”
沐琬辞呆住了,这样的事情令她无所适从。她似乎是真的忘记了很多的事情,而且全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明桀扬要死了,他回明燕后便是死路一条。一想到这个事实,她的头就痛得难以复加,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挣脱出来一样。很多模糊的片断在她的脑中闪过,可是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画面来。从绣阁到太傅府大门,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很快便到了。喜娘将沐琬辞放下,搀着她坐进花轿之中,趁机塞给她一粒药丸,低声道,“吃下去。”
花轿起来,鼓乐喧天。沐琬辞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之中,手里握着那颗黑色的药丸。方才喜娘来不及多说,她也不知道这药丸吃下去到底会如何。而且,既然有人给了她这药丸,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已经有人安排好了接下去的一切呢。而且,经过了昨夜的事情之后,她是真的不想嫁个段景灏。她不爱他,失忆后不爱,失忆前也不爱。不再有所犹豫,她一仰头,吞下了那粒药丸。口中的苦涩瞬间蔓延了开来,随着药效在发作,她只觉得全身发软,一股寒意从心底窜了上来。她软软地靠在轿中,承受着刺骨的冷意。不知不觉的,一点一点的记忆慢慢地涌入脑海,缓缓的,接连不断地成形。她记起了自己是谁,看到了过去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她的眼前重新浮现明桀扬当着她的面坠落悬崖,而她自己则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呆在南潇的皇宫里。她想要回明燕,却被段景灏禁锢要胁。然而最终她却撞破了事实的真相,原来,害得桀扬深受重伤的人就是段景灏,不关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下手的人的确是他。而她的记忆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接下去她便失忆了,每个人都告诉她她叫宋云鸢,是太子殿下即将迎娶的女子。原来,这一切竟然真的全是假的。全都是这一伙联合起来欺骗她的。待礼成,沐琬辞才从这一片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她不是宋云鸢,她是沐琬辞。她不是段景灏的太子妃,她是明桀扬的王妃。一切都是假的,这里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她坐在新铺的大红锦褥上,抬起涂了红色蔻丹的纤纤素手,掀起遮在脸上的珠帘,打量着这自己曾经住过好些日子的东宫。入眼处,皆是全新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屏幛,大红色的帐幔,小儿手臂处的龙凤喜烛。这入眼的一切,都昭示着她如今已经成为了段景灏的新娘。沐琬辞深深地皱了皱眉,可这一切全都是不应该存在的。此生此世,她想要嫁的人只有那一个人,其他的,纵然是再好,她也不要。她绝不甘心留在这里做太子妃,她要回明燕去,她要去见桀扬,她要告诉他,她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一切。放下珠帘的那一刹那,她拔下了发髻上的一枚金簪,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将手藏进衣袖里。殿外遥遥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沐琬辞更加用力地握紧那鑫簪,她知道机会只有一次。“都下去吧!”
一道优雅的声音响起,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看得出来段景灏此刻的心情很好。他走到沐琬辞的身前,掀起了遮挡在她面前的那些珠帘,勾在凤冠上。他笑着望着她,很开心的样子。“云鸢,日后你便是本宫的太子妃了,不要再去探究以前的事情,你只需要做好本宫的女子就可以了。”
沐琬辞定定地看着他,此刻的她神思清明,只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得令人痛恨。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声音绵软娇柔,“殿下。”
她靠在了段景灏的怀中,出奇不意将金簪顶在了他的咽喉处。段景灏一挑眉,神色瞬间冷了下去,“云鸢,你要做什么?”
沐琬辞冷冷地笑着,方才在眸中闪现的那些柔情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恨意,“请叫我永煜王妃,太子殿下。”
段景灏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你全都记起来了?”
“你以为你能骗我多久吗?放我走!”
“若本宫不放呢?你别忘记了,你刚和本宫成了亲,你是本宫的太子妃!”
“方才与太子殿下成亲的是宋云鸢,而非我沐琬辞,太子殿下能做第一次偷梁换柱就肯定能做第二次。而且……殿下若不放我走,这金簪恐怕今日会见血。”
段景灏面色冷凝,恨恨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不敢,我只是在跟太子殿下商量而已。若殿下今日不允,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在这儿,反正桀扬也要被问斩了,他若死了我便不会独活。能拉上太子一起,也算是值了。”
说着举起金簪就刺入了段景灏的胸膛,一瞬间,鲜血顺着金簪流了出来。段景灏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狠心的女人,本宫待你这么好,你居然这么对本宫!也不知道那明桀扬怎么就会爱上你这么凶狠的女子,本宫还是比较喜欢那些温柔的。”
沐琬辞的眼中迸出仇恨的光芒,“说,我夫君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当日你要加害他!”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本宫和永煜王并不熟,根本没有要加害他的道理。不过,你们明燕的皇帝有,他想要他的弟弟死,而这,是他开出的和我南潇结盟的唯一条件。为了我两国能顺利结盟共同对抗北辰,你的王爷夫君自然是不死也得死。”
“你!”
沐琬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明桀渊布下的局,他想要桀扬死。为了让他死,他竟是不惜在战场上下手,不惜让战事失利,让众将士一起身陷杀场。段景灏推开沐琬辞,捂着受伤的胸口坐到锦桌边。原本依他的武功,想要制服沐琬辞这个不会一点武功的女人实在是易如反掌。他只是想要知道她想做什么,也顺便逗逗她。可是哪里知道这个女人那样心恨,竟真的刺伤了他。虽然伤口不深,却依旧令他挫败得很。虽然一开始他只是当这是一场好玩的游戏,他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够得到这个曾经被自己的哥哥用性命爱过的女子。可是后来,他是认真了,虽然那还算不上是爱,可是他是真的想要留下她的,然后再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可是他还是失败了,他再好也比不上一个明桀扬。“罢了!”
段景灏懒懒地开口道,“这个游戏本宫玩腻了,一个不会将心留在本宫身上的女子,要来何用。而且还这么凶,本宫收藏的那些美人儿个个都比你温柔心软。”
“那你就放我走!”
沐琬辞道。眼前这个人太狡猾了,她不敢太相信他。“好,本宫放你走。本宫知道你要去救明桀扬,本宫会派车马送你回去,但是能不能追赶上,就要听天由命了。”
他这样,反倒让沐琬辞疑惑了,“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段景灏忽然笑眯眯道,“你不觉得我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吗?”
认识的人?白一漠?沐琬辞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你?”
“不错,本宫和他是兄弟,只可惜本宫比他命好,被扔回来做了太子殿下。哥哥是那样喜欢你,本宫本想替他照顾你,但是你不愿意,那本宫也不能为难你。要不然,本宫那哥哥指不定晚上会来找本宫。”
段景灏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来人!”
他轻喊一声,便有人步入殿来,“准备车马,送她走。”
“是。”
沐琬辞摘下头上的凤冠放在桌上,头一次真心诚意地道,“走吧。”
段景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还不快走,小心本宫后悔。”
看着她走出殿去,段景灏失落地坐在新床上,抚着掌下锦绣的被面,他再一次变成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