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梯拐弯的地方，他们两个四目相望，身旁的时光缓缓流荡。也不知何时，她发觉自己的眼角笑的时候已经看得到一些皱纹，不会影响他的脸庞，反倒添加了他的魅力。他真的特别好看。小时候她看到他时，她就被她的脸给惊艳住了，那是……好像花朵在土地上散落，凋零的凄凉的美，让人难以把自己的眼眸移到别处去。没错，他就是妖艳。要是他的眼眉再长一颗痣的话，那只用一瞥，就会让人眷恋不已。不过，他没有那颗痣，幸好没有。他的手把她的手牵住，手指凉凉的，柔软细腻，她看到他低下头看了看。她问他，“许亦儒，你有没有听过不负如来不负卿这句话？”

许亦儒突然怔住了，手指在她的掌心悄悄划过，“不知道，我不太注意有关禅的内容。”

孙婕能够感觉得到他的移动，很微妙，不过却让她心中波澜四起，她的嘴角微微一挑，笑了笑，“许少爷还有不关注的？我一直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呢。”

许亦儒笑了笑，“我也是人吧，也要吃喝拉撒，那有不明白的东西也很正常的……”孙婕很少能够在他面前得瑟得瑟，她说道，“要不要我来科普科普？”

他点点头，同意了。然后，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就走出了楼梯间。她的声音这么甜蜜，她说道，“这是著名的诗人仓央嘉措的诗，原话是这样的，曾虑多情损梵行，人山又恐别倾城，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是不是特别有意境？”

“你说这诗多么有美感啊，即使他只是一个喇嘛，不过喇嘛也可以有情有义啊，他在佛与世间的情爱之间想找个均衡点，不过是几个字而已，我却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他心里的那种苦闷……”“许亦儒，你觉得会不会有人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呢？”

男人牵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他的眼眸突然变得很深邃，好像他的心里也非常矛盾，不过他的耳朵里却响起了老人那有力而无情的声音。“尝遍世间百般苦，凤凰涅盘亦有时。”

“不过，她是你的孙女……”“就是因为她是我的孙女，因此我做不到的那些，你却可以，你和我不一样，我知道，你可以真正做到无情无义，因此你来完成这件事，等她的心变成了冰冷冷的石头，就再也不会被人伤害了，这样的话，她这辈子都会快乐幸福了……”“这样以后，我就可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吗？”

“对，只需要这样，你就不再欠我的恩情了。”

“那要如何才算完成了？”

“我认为到时你自己心里会有答案的……不过你也得记得，等她彻底改变，变得坚强之后，你再也不可以和她见面，否则……”“否则如何？”

“否则她就会自己把你给杀了，就算她不这么做，可能她也会把自己在你那里受过的苦都还给你。”

“……”不负如来不负卿。他的“如来”和“卿”。……这种谈话，这种画面，却被那个已经处理过伤口的李蕊看在眼里。可能这种时刻真的太少了，才会让向来都很机警的许亦儒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李蕊在他们后面站着，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就像恩爱的小夫妻，在走廊里走动着，女人声音低缓地和男人说着一些什么话。这时候，李蕊心里明白，她输了，她把他完全输了。但是她不想这样认输啊！一点都不愿意就这么认输！她用了那么久才让他对自己打开心房，但是她，孙婕又做过什么，她凭什么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这时候，一声清亮的铃声把她拉回现实。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一串特别眼熟的数字，接起来。“怎么样了？”

“还挺有趣儿的……”“怎么说？”

“你让我调查的这个余琪杭好像不是余家的女儿，她是领养的，我还查了查她最近半年的出入境记录，不止一次和她哥哥余岙去的一个地点，不过两个人又不是一块走的。”

李蕊的眼眸一凝，“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我骗你干嘛。”

这时候的李蕊突然有了一个胆大包天的猜想，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她们两个的孩子都是一个血型，还是这么稀有的血型。莫非……李蕊赶紧把电话给挂了，她心里非常激动，不过还能动动脑子，她得用更有说服力的科学的方式来证实自己的猜想。而且，她也想到了，许亦儒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他有意不和自己说罢了……他们时时刻刻陪在孩子旁边，她完全没有靠近的机会，更别说还想拿到孩子的毛发或者别的什么了，因此她得想个好方法才是。眼眸滴溜了一圈，李蕊马上想到了。她摆出一副很庄重的样子，而且她刚刚流了那么多血，脸色很差，只要那个人还有一点良心，那他就会对她产生同情之心，于是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她的错误。满脸的道歉姿态，她往啾啾的病房那里走去。轻轻叩了几下房门，就赶紧推开了门，然后又迅速地把防菌服穿了起来。余琪杭和孙江淦回过神来，她已经走了进去，她的眼眸中都被歉意所充溢着。她开口道歉，“抱歉，都是我太不懂事了，居然向你说出那样的话，真的太抱歉了。”

看到她以后，余琪杭和孙江淦都有点诧异。余琪杭是对她有意见，不过她都特意过来道歉了，她也就不和她计较了，口气冷冰冰地说，“行了，我都能理解，大家都是妈妈，为了孩子，我都理解。”

“谢谢你。”

李蕊把眼眸中的阴谋藏匿得很好，“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孩子吗？”

余琪杭本来是不愿意的，不过看到她眼中的那种歉意以后，就点点头，“嗯，啾啾已经睡了，你要是想看看也行……”李蕊顿时开心起来，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慢慢地走了过去，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很诚恳，然后啾啾旁边停下，这个才两个月的孩子就这么安静地躺着，那神情，那长相，和她的梓潼可真像啊。这时候，她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也在这时候，她突然把手伸出来……“你……”余琪杭震惊了。不过，等她看到李蕊的手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啾啾的头发以后，就没有叫出来，她也是做了妈妈的，她可以理解她的行为。李蕊小心翼翼地把她拔下来的头发藏在手心里面，假装很诚恳地说，“他模样长得真俊啊，真是随了你，以后一定是个帅小伙子。”

谁不希望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呢？余琪杭也是一个母亲，听到这话以后，不由得会心地笑了。“那我就不搅扰你们了，先回去看梓潼了。”

她已经拿到了头发，干嘛还一直在这里演戏。余琪杭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就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她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尤其是对上了孙江淦向她投过来的那种安慰她的神情以后，她就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额，你妈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孙江淦说得有些犹豫，好像不太肯定的样子，这种年纪的男人，居然也会脸红。余琪杭却按捺着心里的情绪，替啾啾把被子盖好，“哦。”

“你不想知道你妈妈和我都说了什么吗？”

他的眼眸盯着她。余琪杭抬起头，眼眸中很复杂，“我猜得到她和你说了什么。”

在她的眼眸中，孙江淦摸摸自己的脸颊，可能是她真的很年轻，因此只要她这么看着自己时，他就会没有信心，早知道，他是确实很老了，叹口气，“你觉得怎么样？”

“……说真的，我没有仔细考虑过。”

余琪杭没有说谎。她也清楚她父母的想法，他们希望他们两个赶紧结婚，都说了好几遍了。她也明白，他对她的心意，不管是她还是啾啾，他都那么体贴入微。不过，她还是想用更久来忘记一些往事。“琪杭，你觉得我不好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