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整个人都停顿了很久。理智上，他知道这就是个修复代码的事。放到安石科技，随便来一个相关的甚至不相关的工程师都可以做到。

问题是，陆椋之他不是工程师啊！他是个NPC！

宋域整个人都不太好。他脑子飞速旋转，甚至打开了此刻根本发不出去的客服对话框，试图给那边反馈一下自己遇到的这些问题。但是在编辑这条消息的时候，宋域就意识到，这没准还真的是能做到的事，就默默把这一串消息都删除了。

毕竟他经历过镇妖关。他原本的猜测，镇妖关里的剑客无名很可能是之前版本遗留下来没有删除的角色。但既然这个角色能突破版本限制再次出现在玩家面前，甚至将原本应该是一个试炼副本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和归墟有极其相似特性的副本，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也就是无名修改了这一段对应的代码？

既然无名做得到，比无名更拥有不太寻常的特质，甚至还能光天化日下行走，和玩家进行交互的陆椋之也能做得到就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那个技能。宋域曾经一度以为这个技能的设置是游戏策划有别于其他技能的特殊设计，如今看来很可能是没有设计。还有自己空中描绘和捕捉的那些诡秘瑰丽的光点，没准也只是一段又一段的残破字符。只有那些底层代码有了破坏，导致剧情演算发现他们必死的角色，才有可能被技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而一般的外伤，宋域其实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宋域觉得自己的猜想八成就是真相。可这真相只带来了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宋域欲言又止地看了陆椋之好一会儿，才发问：“既然你已经这么牛逼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陆椋之的目光顿时变得很深沉，说出了让宋域根本想不到的四个字：“我要成仙。”

“我自问已经参透许多，这世上已经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没有我杀不了、救不活的人。”

陆椋之的声音听起来甚至还有点苍凉，“可我仍不能得道飞升，甚至摸不到仙界的门槛。直到我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

陆椋之的指尖也是发白的，白到泛着微弱的荧光。他指着宋域。这让宋域感受到一点本能的危险，向后退去。而陆椋之则像是要印证宋域的危险预感，步步紧逼。

天知道他等一个机会等了多久的时间。他的技能是画苍生，只有体悟到苍生本源才能将技能升到最高阶，成为只差一步便可仙人的存在。可就是这一步之遥，反而将陆椋之逼至癫狂的绝境。

越接近本源，他便越是确信自己的世界只是一个极其低等的世界。这里的人的生死、异鬼的争斗、异兽的残杀，天生万物不过都只是虚无。他以为自己的能力是创造万物，可他所见万物皆不为真，那他又究竟可以做些什么？

仙界？在一个所有规则都被莫名的力量谱写和操控的世界里，真的会有这样的世界存在吗？

他的修炼又究竟是什么目的？他根本不可能成仙，因为他无法成为超过自己的东西。他怕自己能想到的一切都是被这个世界安排好的，那就永远无法超脱。他做过很多事，桩桩件件都超乎宋域的想象，却也桩桩件件以“失败”告终。

但宋域不一样。他的灵魂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他甚至有让世界为他重启的力量。

陆椋之已经游荡了很久了。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锚。

宋域没忍住爆了一声粗口，他第一次听说竟然有npc的目标是脱离游戏，进入现实世界的。他现在甚至很错乱，不知道自己是触发了剧情，还是真的被疯批NPC给缠上了。跑又跑不掉，避又避不开。宋域浑身冷汗：“你既然早有打算，也一早盯上了我……为何现在才出手？”

游戏重启至今都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元芳却是从一开始就跟上了他们。

不等陆椋之回答，宋域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鸟鸣，他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解沧海的剑穿透了元芳的翅膀。

解沧海倒是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来到宋域身边：“他忍到现在应当是因为找不到归墟的位置了吧。”

打开空间需要借助空间之地的力量，缝隙当中纵然也残存着因两界衔接而产生的空间之力，却远不如归墟这里。陆椋之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当然要选择一个万无一失的方式。

元芳已经跑回到陆椋之身边，可怜兮兮的用脑袋蹭着陆椋之的手臂。“打不过！鸟，打不过！”

陆椋之没有反驳解沧海的话，只是不紧不慢的用毛笔顺了顺元芳的羽毛，那笔尖上有金光点点洒落，而金光所到之处，元芳身上的血痕全部愈合，眨眼之间元芳就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归墟之门是他打开的没错，但是自十年前起，他就没办法掌握归墟的动态。归墟吞没了解沧海的肉身，却与他的灵魂融合在了一体，所以解沧海才是这里的守门人。

宋域有些伤感的看着元芳，看来这只日常喜欢跟他吵架的鹦鹉，也是陆椋之画出来的生物了，难为他还对这小东西有点感情。至于解沧海和陆椋之之间的对话他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也大概明白了这段剧情设定，解沧海在这个地方有主场优势，甚至可以主动将归墟隐藏起来。陆椋之不会是第一次试图对归墟做些什么，他们或许已经交手多次，陆椋之都没有讨到好处。归墟恐怕早已在暗中成为了横亘在陆椋之成仙路上的一道坎。

难怪他第一次遇到陆椋之是在永熙大战之后，恐怕是那时他感应到了归墟的现世才匆匆赶到。

“若非跟着你们来到剑阁，我恐怕还会错过此次归墟出现的机缘，我后来选择一路跟着你们是对的。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陆椋之冲着宋域伸出手：“来，让我送你回家。”

宋域神色复杂，说实话他都有点想试一试了，毕竟游戏之外他有活人的身躯，但陆椋之可没有。他要是真的跟着玩家一起登出游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属于他的人物代码直接被抹除？

但想归想，宋域还不至于真的被陆椋一两句话就说动。他这一次进游戏，已经被人“替代”了两次了，万一顺着陆椋之的意，一起登出游戏，最后他没离开反倒是陆椋之借着他的身体在现实中醒来了。他岂不是被永远困在这游戏里面了？游戏一旦不继续维持运营了，他岂不是也跟着没了？

宋域越想越害怕，下意识往解沧海的身后躲了躲。

解沧海也顺势护住了宋域，提剑指向陆椋之：“你为了一己之私，擅自打开了两界之间的通道，害死了不知多少人。我今日便替天行道。”

他说着长剑一挑，那湖水便顺着剑势一同翻涌而起，形成巨大的浪涛直接砸向陆椋之的方向。

元芳见此张开了羽翼，将水浪牢牢的阻挡住，然而那水浪是裹挟着解沧海的剑芒的，每一滴都如剑刃般锋利。元芳刚刚恢复好的身体，又多了斑斑血痕。即便如此，它也没有退让哪怕半步。

而巧怡也移步挡在了陆椋之面前，手中拿着一柄银色的短剑，将元芳没有挡住的水珠全部挡下，那水珠划过她的面额，在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但身后的陆椋之却被护的很好，一点伤害都没受。

认识这么久了，宋域还是第一次知道巧怡也是有修为傍身的。就是不知道是陆椋之画的功劳，还是她原本就有。

宋域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他虽然对陆椋之没有好感，却很难不对元芳和巧怡心软。但他也不是什么圣母，该有的立场还是有的，不舍得看就非常干脆的移开了目光。

陆椋之叹了口气，他自觉地忍耐度是超出常人的，但等了这么多年的心愿眼看就要达成了，突然就不想继续等待下去：“既然你们非要阻拦，那不如一起去见证一下吧。”

他说着挥动墨笔，湖中一道道水浪伴随着陆椋之的笔触卷动，形成诡异的纹路。而他们进来时的那道光门以及湖底，都有一道道的光线顺着毛笔的牵引汇聚到陆椋之的笔尖，最后形成一道完整的光门。

“等一下！”

宋域惊恐的看着湖底的光线中卷动起大量的马赛克，以及新形成的那光门中心的位置赫然也有着大量的编码和马赛克，除此之外竟然真的隐约看到了游戏的登录界面，那个界面却被bug急速吞噬。

宋域心中不好的预感剧增，来不及细想就急忙喊道：“小道长，快打碎那道门！”

解南石虽然在与那只青“虫”缠斗，却也时刻关注着宋域这边的情况，他并非完全没有余力，只是一直留着多半灵气护着自己的肉身。

此时闻言也不再留手，祭出长剑直接刺向那道光门，而随着灵气消耗，他自身的血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下去，而那道刚刚形成的门也随着这一剑彻底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