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才模模糊糊听见她的话,有些意外她还有这么一面。自从认识夏禾,她就想方设法的接近他,在傅思哲的心里,她就是个想要爬上高位的“女强人”,尽管外表看起来和这个词搭不上边,但内心足够强大。但现在她的表现,又一次刷新了他的三观。傅思哲一直引以为傲自己看人的准确性,在夏禾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被颠覆。他开始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谜团,他刚拨开迷雾以为能见到光明,很快就又被一团迷雾盖住,惶惶走不出去。傅思哲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伸手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想要掰开夏禾的手,她勒的紧紧的,长长的指甲透过衣服都能感受到隐隐的痛,可见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没再继续用力,按照他的力气,不小心可能会把她的手指掰骨折了。“放开。”
很显然这句话对“昏睡”中的人一点作用都没有。傅思哲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感觉自己一辈子的忍耐度已经在她身上消耗殆尽了。“别走……”她还在嘀咕。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身体都蜷缩起来,手指弯曲紧紧的扣住他的手臂,看来如果他今天不留下来,她是不会放手的。傅思哲原本想直接甩开她的手走人,可目光触及到她额头上不断冒出的细密汗珠,加上温度似乎一直在上升的手,话到了嘴边就变了。“我不走。”
那只抓住他胳膊的手似乎顿了下,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傅思哲并没有察觉出来。看她没有反应,傅思哲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轻柔:“我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
然后他拉下夏禾的手,她好似听到了一样,手指缓缓松开。傅思哲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仔细掖好,脚步极轻的走出了房间。客厅里夏禾没有来得及收拾的东西还散乱的扔在地上,两室一厅的屋子,加起来甚至只有傅家一个房间这么大,但是看起来要明亮的多。他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再环视一圈,觉得更加顺眼了。嗓子干渴的冒火,他才想起从酒吧回来到现在,他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好在桌子上就摆放着凉水杯,傅思哲一连喝了两杯,才把嗓子连带着心里的燥火给咽了下去。拿着水杯,他回身看向紧闭的主卧房门。想起刚才夏禾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皱眉一会说梦话的样子,傅思哲打消了要离开的想法。他的目光移向沙发。因为只是个简装房,客厅里就只有一个小沙发,傅思哲瞥了一眼,就知道绝对躺不下,好在还有一个空房间。不过这家中一直是夏禾独住,那个空房间怕是不知道已经有多厚的灰了。傅思哲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扭开房门。出乎意料的,房间干净明亮,如果不是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好,他甚至以为这个房间一直有人居住。他摸了下桌子和床,一丁点灰都没有。床单被套是一体的,大片的青色藕塘,上面盛开着水红色的莲花,即便是看着,都好像能感受到夏日的阳光洒在身上。他仰面在床上躺下,看着被粉刷成淡红色的天花板,疲倦感一波接一波的袭来。他睡眠很浅,而且急难入睡,可今日不出十分钟,他便陷入了睡梦当中。“咔嚓。”
轻微的开门声回荡在客厅里,夏禾把室内空调调成适温,然后走到客房门口,轻轻的喊了一声:“傅总,你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夏禾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打开了房门。傅思哲果然是睡着了。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这张足以让无数少女为之心动的容颜,却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自古帝王需山河满目呈眼前,要顺服,要甘心情愿,要人心。而商业帝国需要的是利益,和为了保住、发展利益而穷其一生的不得放松。她以前陪在他身边,从不曾要求他去为金钱努力过什么,只希望他平安喜乐。如今,他将傅氏集团变成了S市最大的娱乐公司,站在山顶之上,可就连在梦中,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这大概就是你的报应吧。”
她的声音很轻,夹杂着恨意,慢慢靠近他的耳边:“你看,我现在活的好好的,比你还要好。”
傅思哲睡得很沉。夏禾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上。房间是暖色调的,唯独窗帘是黑的,这么一拉上,原本敞亮的房间瞬间暗了下来。整个过程,傅思哲一点反应都没有。夏禾一点都不意外。她每天都在凉水杯里放上安眠药,就等着有一天傅思哲上门,然后想方设法将他留下。她本来是打算用美人计诱惑他的,看能不能让他完全清醒着时被催眠,可惜他的自制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她在水里放的药量非常细微,一两杯的水,可以说只是让他进入了浅度的睡眠,同时不会让他很轻易的就被惊醒。他是个太警觉的人,若非如此,根本不可能会被催眠。她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他的脸。半响,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铃铛,以稳定的频率轻轻在他耳边摇晃:“现在想像你就站在楼梯准备向下走,这个楼梯共有十级,我会引导你一级一级向下走,每往下走一步,你就会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你的身体会更轻松、更舒服,你的心里会更宁静、安详。”
她看见傅思哲原本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知道催眠起作用了,夏禾再接再厉:“现在,你走到楼梯底下的地下室,你就会进入平常觉察不到的潜意识,想起很多重要的记忆。”
她顿了顿,带着引导的语气,轻声道:“现在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的沉寂中,傅思哲的声音回荡在屋中:“我看见了一条河。”
“河,什么样的河?”
“非常美丽的河。”
他的脸上隐隐带着笑意,“她站在河的对岸朝我招手。”
“朝你招手的人是谁?”
“雨儿。”
夏禾身子一颤。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即便时隔多年,依然能让她的心为之剧烈的跳动,甚至于她的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颤抖。“她朝着你招手,然后呢?”
“然后朝着我走过来了。”
傅思哲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胳膊,也不知道是安眠药在起作用,还是他在顾忌什么,总之他的动作并没有做出来,只是言语间能感受到温柔,“她在笑,笑的很好看。”
傅思哲说完这句话,也跟着笑了。他的笑容如冰雪初融,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在黑暗中也灿灿生辉。夏禾看着他的笑容,面色复杂。现在他明显是在回忆两人快乐的日子,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问出真相。按理说,催眠师只能进行诱导,却不能强制性的改变被催眠者的思想,以免过度的催眠让被催眠者醒来后会产生梦境和现实分不清楚的后遗症。但是现在,夏禾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你认真的看着她的脸,你有没有觉得,她渐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也只是尝试着,去指导他的思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傅思哲为何恨她恨到要杀了她的地步。傅思哲似乎顿了一下,半响,他才开口:“没有。”
没有?这是夏禾没有想到的回答。难不成是问话的方式错了?夏禾斟酌了一下,换了个问法:“现在你低下头,看见手里有了一把匕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杀了面前的女人?”
这一次,傅思哲久久没有回答。夏禾感觉自己问到了点子上,声音大了几分,颇有些咄咄逼人:“你上前一步,想把这把匕首插进她的心口!她一步步后退,你不断上前,她在求饶,在求你放过她!”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攥住了衣角,声音颤抖的几乎听不出语调,“她在说什么?她告诉了你什么,让你放过她?”
傅思哲的身体剧烈的一颤,手紧紧的攥成拳头,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他的额头渗出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枕头。夏禾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往前倾,声音凌厉冷冽如鬼魅:“说,你为什么要杀她!”
傅思哲的手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被单之中,指尖溢出红色,整张脸却愈发的惨白。他的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乎想要挣扎着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啊!”
他猛地张开眼!几乎是和他同步的,夏禾站起身来,眼里闪过一瞬惊愕,又极快收回。傅思哲撑着身体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却敏感的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人:“谁?”
“是我。”
夏禾知道藏不住,干脆开口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