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羊没啥好看的,还不如杀猪好看呢。 刘玄德宰了羊,熟练的扒了羊皮。 当时购买物资时,人家给了一副杀猪的钩子,当时买下来了,现在就用上了不是。 羊挂铁钩上,分肉扒皮方便无比。 此时,刘玄德有没有对李孟羲的先见之明感到佩服,就不知道了。 羊的内脏,羊肚肠子啥的随便丢在一个筐里。 李孟羲过去看。 刘备在旁拿刀割肉,看着李孟羲在那扒拉肠子,刘备笑到,“羲儿,咱吃肉,肠子不管他!”
李孟羲头也不抬,“我拿羊肠有用,不是吃的。”
“是把肠子搓成线,缝合伤口用的。”
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来了兴趣。 这肠子如何缝成线,这所谓缝合伤口,又是什么。 刘备也不管羊了,把刀递给一边的亲兵,让亲兵去把剩下的羊肉分了。 羊肠拿起来,又软又滑,李孟羲感觉又嫌弃又恶心。 可是,救人要紧啊。 忍着恶心,李孟羲砍了一截羊肠,说找水,把羊肠洗了。 左近也无水,只有城里,有口水井。 李孟羲于是拎着肠子就和刘备一起,又回城里去了。 打水,洗肠,直到把肠子洗的干干净净。 接下来,是该搓肠线了。 可李孟羲发现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卧槽,羊肠好像,有不同的结构啊,好几部分结构啊。 李孟羲拿手在肠子外边撕了一下,撕起了一层白色的薄膜状的东西。 不仅里边有这种白色的膜,肠子里外都有一层。 中间的才是肠子主体。 这…… 李孟羲茫然了。 到底,传说中的羊肠线,是用哪一部分搓出来的呢? 在井边,李孟羲茫然了好一会儿。 他搜肠刮肚的想和羊肠线有关的知识。 好像,羊肠线因为其主要成分是胶原蛋白,所以才会被人体吸收的。 那么,胶原蛋白,是啥玩意儿?! 是指中间的一层?还是里外的两层白色的薄膜状的东西呢? 李孟羲思索很久,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现在,不知羊肠哪一部分有胶原蛋白,或者,里中外三层都能做羊肠线,又或者,只有外边两层薄膜状的东西能做羊肠线。 这些都不知道。 那么,假设第一种情况,羊肠的三层都能做羊肠线,那,把三层,分开来搓成线。 只用肠外面的那层薄膜薄膜,单搓成线。 再用中间一层,单独搓线。 再从肠内里一层,单独搓线。 这样,就有了三种不同的肠线。假如,羊肠全部都是胶原蛋白组成的话,那么,这三种肠线,都能用于缝合伤口。 而如果,富含胶原蛋白的结构是指羊肠外包裹的那一层透明薄膜的话,那么,分开各部分独立搓线,则同样能有一种是真正的符合医学所用的羊肠线。 意义就是这样。 当不知羊肠线更详细的制作细节时,把羊肠各结构分开来做,就无论如何,能把羊肠线做出来。 李孟羲想明白之后,就开始用手去撕肠子外边的白薄膜。 刘备不明所以,饶有趣味的看着。 待把肠膜撕下。 李孟羲开始预备搓线。 可他动手能力很差劲,笨手笨脚的搓了半天,大块的肠膜依然搓不成线。 刘备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羲儿,你是,想把这东西弄细,弄成线?”
刘备试探着问。 “嗯!”
李孟羲擦了擦鼻尖的汗水,他拿眼看刘备,不知刘备有何好方法。 刘备把袖子一挽,亲自下手了。 “这劲儿,”刘备弯腰拿起李孟羲撕好的肠膜,边用指甲给破开,撕成更细的小条,“你给破成细条,再搓绳不就好搓了?”
李孟羲恍然大悟。 可不嘛,这样就能把大块的肠膜,给撕成很细的小条,然后就能从容的搓线了。 不然,就羊肠那么大的直径,不撕开的话,纵然能搓成线,线岂不粗的跟筷子一样? 若缝合线这么粗的话,那就没办法缝合伤口了。 终于,在城中乱兵也已肃清之时,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两下合力,搓出了羊肠线三根。 其中,羊肠外膜搓成的线一根,羊肠内膜搓成的线,一根,还有肠本身搓成的线,又粗又难看,一根。 还没用,也没实验。 但李孟羲凭感觉,隐约觉得,羊肠线应该是指的是肠膜搓成的线。 你看嘛,里外肠膜搓的线,又细又白又结实,肠子搓的线,太难看了,简直就是难看。 线是搓好了,刘备问,成了吗? 李孟羲就要说成了。 然后就看到刘备黝黑的大手,手指甲里还藏着泥。 李孟羲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刘备就是用指甲把肠膜撕成条的吧。 忘了一个重要步骤了! 李孟羲一拍脑袋。 这得消毒啊!制作过程得无菌的啊!肠线往伤口缝的,不消毒,手那么脏就去搓肠线,伤口铁定感染的。 所以,刘备问好了没得。 “没,得拿酒泡。”
李孟羲说着。 关于消毒,幸好,军中有度数很高的烈酒。 先把手洗了,再用酒精把手泡一会儿,然后再在干净的地方处理羊肠,当羊肠线做好之后,再拿酒精把肠线泡一会儿,应该消毒就比较彻底了。 李孟羲想着。 于是,他就去找了酒精。 用烈酒把手好好的洗了一遍。 然后,重新搓了几根肠线。 李孟羲做好的肠线,大致跟缝衣服的针那么粗。 虽然,李孟羲觉得还是有点粗,但是缝合伤口的话,大概能用了。 至于羊肠线的结实程度,结实程度很惊人,又韧又结实,手用力的拽,使劲儿都拽不断。 李孟羲把肠线紧紧攥在手里,怕路上有灰尘啥的把肠线污染了。 当来到伤兵营,李孟羲正撞见两个乡勇把一个没了声息的伤兵往外抬。 担架上的伤兵脸色发白,双眼闭着,无声无息,面皮都变色了。 看样子,是死了。 找到军医卜的时候,让李孟羲惊讶,卜竟然在缝合伤口。 确切的说,卜是拿着针灸用的细银针,用头发当缝合线,正在专心的给一名伤兵缝合腹部的伤口。 李孟羲讶然。 头发也能缝合伤口呢! 一想,头发那么细,且还算结实,缝合伤口应该也能用吧。 缝合伤口重要的是缝合,而不是羊肠线。 缝合很重要,能减少感染,减少伤口暴露面积能降低感染,而不是羊肠线能降低感染。 田卜这个汉代医者,竟然懂得,头发用来缝合伤口,真是意外。 只是,李孟羲观察了一会儿,他注意到,田卜的指甲也是黑的。 尤其是田卜拿针灸慢慢引着头发穿过伤口缝合时,指甲不停碰到伤兵的伤口。 “田卜。”
李孟羲神情严肃的叫到。 缝合伤口是个很谨慎微小的工作,卜很投入,没注意到李孟羲前来,李孟羲这么一出声,吓了田卜一跳。 卜转头看来。 “卜,你手洗过了吗?”
李孟羲皱眉。 “洗……洗过了。”
卜愕然。 李孟羲张了张嘴,他不知该往下咋个解释了。 得解释,为什么得洗了手,再用酒精消毒,这消毒,又是个怎样的原理。 “卜,你先把重伤员料理好了,一会儿过来下。”
李孟羲说着。 卜点头,继续缝合伤口去了。 待卜用头发把伤兵的伤口缝完,他停手,去找李孟羲了。 剩下的没有重伤员了,重伤员在攻城下来,抬过来之后,半个时辰之内,救不了的重伤员,已死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全是能救一下的。 卜来,李孟羲认真的看着他。 挠头思考了一下,李孟羲整理了下思路,认真的说到。 “卜。我也懂医术。我把我所学的医术教给你,且细听。”
卜闻言,神色一肃,后退半步,朝李孟羲拱手一礼。 “你即是军医,较他人更懂医理,即如此,我就跟你说说,为何烈酒能治金创伤,其道理何在。 其实啊,不只烈酒,盐水亦可。 为何酒水盐水这两物有用? 只因这两物,能杀活也。 金创致死,何以至死? 一者,刀枪箭弩伤及脏器,脏器残损,无力回天。 二者,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甚,油尽而灯枯。 三者,伤虽不重,失血也不多,但感疫病而死。 然,何为疫病? 某说,疫病为活物,不妨称之为疫虫。 君可见,肉食放于冬日,月余不腐,而于夏日,一日即坏。为何? 可以草木类之。 春夏草木疯长,冬日草木蔫伏,活物亦然,疫虫依然。 世间疫病,皆因疫虫,此疫虫,微如发丝之百一,细如尘埃,人眼不可见之。 何以冬日肉食不腐? 盖因,疫虫本遍布天地之间,蕴蕴大气之中,疫虫随气而流,落于肉食之上,肉食尽被其坏矣。冬日天寒地冷,疫虫难活,故肉食可存月余。 即天地之间遍布疫虫,若人无事,人之皮肤如同甲胄,隔绝邪秽。 而金创之伤,使皮肉外露,疫虫小如麦芒,轻如浮尘,随气而动,疫虫落伤口之上,繁衍滋生。 于肉食,肉食腐坏;于人体,人体衰逝。 故,何以用酒水、盐水、清洗创口? 军医可曾见腌肉?用盐腌肉,肉可保存数月。 为何?盐份杀水,不利疫虫。 酒亦如此。 酒能杀活,故能杀疫虫。 我称之为,烈酒、盐水杀菌清创之法。”
李孟羲没说细胞,没说病毒,细菌什么的。 用了汉代人更能理解的说法,创造了一个疫虫的概念,把感染的成因及原理说给了军医听。 军医听懂没听懂不知道,反正李孟羲说的嘴都瓢了。 军医卜听的似懂非懂,目瞪口呆。 他大致听李孟羲的意思是,酒和盐能防肉食不腐,所以,能防疫虫。 能杀虫。所以,能治金创。 军医思考了好一会儿,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军师之言,闻所未闻。就算如此,疫病皆因疫虫起,就算用酒冲洗有用,可疫虫随气而动,今日冲洗,明日疫虫又落,又有何用?”
“所以,我问你,我见你给伤兵伤口缠了麻布,为何如此?”
李孟羲笑问。 “防止流血。”
卜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非也!”
李孟羲笑了,“神农本草我虽未读过,但我知,麻布非药材也!麻布无有止血之效。”
“麻布包扎创口确实有用,其作用在于——隔绝外界,使疫虫少落创口。”
“这……若疫虫随气而流,麻布多孔,不能阻气,怎可尽挡?”
卜犹豫的反驳。 这家伙不懂什么叫概率的吗? 麻布肯定不能把细菌全当外边啊,但能挡很多灰尘什么的。 假设空气凝胶中一平方米有病菌一百个,那么一个大的粒灰尘颗粒,带的病菌就有上千上万个。 所以麻布能物理防护住感染源,就很有用。 军医个死脑筋,李孟羲不想再争辩了,他俯下身体,抓了一把灰土就往这厮身上撒。 然后问,“卜,我拿灰撒你,你要是没穿衣服,就全撒你身上了,可你穿了衣服,虽有会掉进衣服里,但大多数灰土全被挡在外边了,懂?”
李孟羲以此生动的例子讲解。 军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李孟羲拿灰撒他这件事,丝毫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田卜有些恍然大悟。 给伤兵包扎麻布,是师承的处理金创伤的方法。 田卜知其法,却不知其究竟。 现在,听了军师所说的疫虫之说,卜有些明悟了。 可不吗,若疫虫小的跟灰一样,漂浮于气中。 若不包扎伤口,疫虫直接就跟往身上撒土一样,不包扎伤口,土就全撒到身上了。 而包扎住了伤口,有布挡着,落伤口上的灰尘就能少了很多。 李孟羲把疾病致病最根本的一个核心真理告诉田卜了。 那就是微生物,病菌,病毒,细菌与病毒等比尘埃还小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空气中,水中,皮肤上,物体上,全都有。 在军医卜得到了他行医生涯中最宝贵的一条知识之后,李孟羲盯着卜的手看了许久。 “卜,如我说,若疫虫遍布天地大气之中,遍布物体表面。若如此,人之双手,忙于操劳,那你说,手脏是不脏?手上有无疫虫,有是无有?”
卜回过神来,忙低头看手。 “……有!”
“便是如此!”
李孟羲点了点头,又问,“手上有细菌……不是,手上若有疫虫,你又用手去给伤兵缝伤口,该如何?该不该洗洗?”
“应当!”
卜恍然。 “这就是卜你欠缺之处。手未洗干净。且,只用水洗,怕也不够。 下次,记得水洗完,拿烈酒把手泡上一泡,把针也拿烈酒泡上片刻。 水不能杀疫虫,而酒精能。”
李孟羲认真告诫。 卜慎重点头。 随后,李孟羲和卜商议了金创术施术规范。 第一步,用烈酒冲洗伤兵创口。 第二步,施救之人先洗净手,再拿酒精冲手。 第三步,缝合所用的针具,线,用烈酒浸泡。 第四步,缝合,以减小创口暴露面积。 第五步,用沸煮过的麻布包扎伤口。 “沸煮?”
卜眉头微皱,一时未想通沸煮的原理。 “对!沸煮!”
李孟羲耐心解释。“你想啊卜,若是疫虫遍布大气,飞来飞去,那布上,是不是也落慢疫虫?而疫虫这东西,水洗洗不干净,只有煮了,把虫煮死就干净了。就像鸡蛋,鸡蛋一煮,就熟了,这疫虫一煮,也给煮熟了,死了。”
李孟羲说的有趣,卜笑了。 于是,义军的外伤处理步骤,就多了包扎用布用沸水蒸煮这一条。 军医卜,已通其道理。 只因此日得军师传授的学问,卜已超过天下九成医者。